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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起身走了。
胤禟扭頭去看梁九功,梁九功眼觀鼻鼻觀心的跟在康熙身後,還著一大群內侍內婢貼身伺候著離去。偌大宮殿,只有胤禟獨自一人坐在燒得極暖和的炕上,望著虛掩的雕花木門,心中,卻有些冷了。
魏珠輕手輕腳的上前,“阿哥可要傳膳,萬歲爺吩咐給您留著膳食呢。”
“不用了,我回府。”
魏珠真是一肚子的苦水,明顯這兩位是鬧彆扭了,可是想想萬歲爺剛離開時那臉色兒,他還真沒勇氣去回稟,胤禟卻是不等了,“服侍我穿衣裳。”
幾人都是訓練有素,很快為胤禟整理停當,宮婢展開披風,胤禟道,“另換一件。”
新捧來一件簇新的大披風,銀白的皮毛,jīng致貴氣,倒與今日所穿這件有六七分像,見胤禟沒接,宮婢也是侍候慣的,道,“是今年內務府新上的大毛衣裳,聽說這毛皮都是從羅剎羅進的,也就只夠一件的毛皮,皇上特意著內務府給阿哥做的。”
指尖兒慢慢撫過滑潤的毛皮,胤禟笑,“真好看,穿上吧。”
宮婢福了一福,“是。”
出了門左邊走,不過幾步的距離便是康熙在養心殿的書房,梁九功正守在門外,此時卻不能避過,上前請了胤禟的安,輕聲道,“阿哥還是先歇了吧。”
“我想先回府,來跟皇阿瑪說一聲。”
梁九功道,“皇上在梅林那邊兒呢,說了不讓人打擾。”
“知道了,我一個人過去。”
紫禁城內只一個御花園樹木繁茂些,平常宮殿只是偶有花木點綴,便是宜妃如此愛熱鬧的人也只在宮裡種了幾叢牡丹,再多便不合規矩了。倒是養心殿後面有一片梅林,因養心殿素來是皇帝所用,梅林打理得極好,去的人卻是極少的。
夜風極冷,胤禟緊了緊披風,快走幾步,心說你也用不著給老子臉色看,合則來不合則散,想追悼您老那神秘的過去也沒人願意去打擾您老。
踩著一地月華,胤禟在月色的光輝中看到一襲孤寂的身影,當然這種感觸也只是瞬間的憐惜。哈哈,皇帝都自稱孤家寡人,他不孤寂誰孤寂,說不定人家還特享受這孤寂呢。
“皇阿瑪。”
胤禟的聲音有些冷,驚動了對花傷神的康熙。便是說話的是胤禟,也讓康熙極度不悅,轉過身責斥的話還未出口,便失了神。月圓之下,少年一身銀灰披風,如畫的五官仿若籠在月亮的光華之中,朦朧不清。
胤禟見康熙看著自己發呆,上前一步,又叫了一聲,“皇阿瑪。”
康熙微微側過身子,視線從胤禟身上移開,“什麼事?”
“董鄂氏產期近了,我要回府,跟您說一聲。”胤禟嘴角多了幾分嘲弄,“打擾到皇阿瑪了,兒子告退。”
康熙的心徹底的從遙遠的虛無回到現實,也恰好捕捉到了胤禟唇角的那絲嘲弄,低頭苦笑,走了過去,握住胤禟的肩膀,“朕沒別的意思,陪朕呆會兒。”
胤禟推開康熙的手,輕笑,“這麼冷外面呆著有什麼意思,要我說,這些追悼思念都是假,真是痴心,以身相殉,才不在枉對方一片深qíng。做不到便少說什麼qíng深不渝了,何況您讓人枉死,我若是納蘭容若,只能有一句話了,”盯著康熙,胤禟冷聲道,“縱到huáng泉,亦不相見。”
早知胤禟這張嘴刻薄,今日康熙著實領教,心中說不出是怒是痛,康熙冷笑,“聽你這麼說,朕大行之時定要你以身相殉才可。”
“那倒不必,咱們不過是露水姻緣,見不得光呢。”胤禟還未說痛快便被康熙攔腰抱住,壓在梅樹上。
胤禟抬手一拳落在康熙肩上,康熙受力後退數步,望著胤禟的眼中頗有幾分兇悍。胤禟半分不為所動,一撣衣袖的灰,信步走到康熙面前,似笑非笑的望著康熙,口中的話卻擲地有聲,“少跟我來這套!你以為我是納蘭容若呢,你倒是動我一下試試看!”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康熙剛想給胤禟些顏色看,胤禟道,“不跟你囉嗦了,我回家看老婆了。”說著便要往外走,被康熙拽住一隻胳膊,康熙猛得一拽,直把胤禟拽了個趔趄,趁勢將人打橫抱起,胤禟還要動,康熙道,“老實些,摔地上朕可不管!還有,不准對著朕的臉招呼!”
這說話間,康熙龍騰虎步的已將人抱到暖閣,直接到到炕上,真是把個胤禟摔得七暈八素,還沒爬起來又給人壓了個結實,映出眼帘的便是康熙那張欠扁的臉。
“放開我!”胤禟瞪著眼,真要惱,康熙伸手在胤禟的腰間擰了一把,才躺在一旁道,“別鬧了,朕有些累,陪朕歇會兒。”
胤禟冷哼一聲,也不再說話。
“朕同容若沒什麼。”康熙的聲音中有說不出的遺憾。
“是啊,沒什麼,華食美服,什麼好給他什麼,你跟我說你們沒什麼,你當我是傻子麼?”胤禟極是憤怒,媽的,這王八蛋是把自己當替身了。
“你沒見過容若,他是個很與眾不同的人,同所有八旗子弟都不一樣,才華橫溢,不只是詩詞動人,文才武略都有成就,當初定三藩時明珠父子助朕良多。”康熙嘆道,“朕那時很年輕,容若也正當盛年,容貌俊美無儔,說話風趣幽默一針見血,他那時年輕,朕便讓他做朕的侍衛,我們經常討論國qíng策略,通宵達旦也是有的,有時累了君臣抵足而眠,朕原覺得這也是一樁美談,朕那時剛剛親政,朝中有鰲拜留下的朋黨,外面三藩未靖,說一句焦頭爛額也不為過。容若常為朕定計獻策,南書房忙碌時連飯都顧不得吃,朕以何酬良臣知己?當時朕喜他風度翩然,但凡內務府有好料子定賞他一份兒,有新鮮的菜食也常賜予他。眾人遇我,眾人報之,國士遇我,國士報之。若是這樣下去,朕相信,朕與容若定能君臣相得,善始善終。”
“行了,別抒qíng了,說重點。”
胤禟白了康熙一眼,康熙伸手將人攬懷裡,輕聲道,“朕也不知道容若為何會對朕有了那種心思,朕非常震驚,讓他回家反省。”
又是良久的沉默,胤禟去掐康熙的胳膊,康熙道,“朕當時太吃驚了,可是朕真的沒有想過要處置他。是太皇太后的詣旨,鳩殺了他。”
胤禟馬上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挑眉問,“你身邊有太皇太后的人。”
“嗯,這也不奇怪,皇瑪嬤撫育朕長大成人,其間多有艱險,朕身邊的人多是太皇太后掌眼挑選過的。朕便是親政也不忍她老人家傷心,便一直留著。”康熙嘆道,“總是朕虧欠了容若。”
納蘭容若還真是有種,康熙都敢動,怨不得太皇太后要鳩殺他,憑誰知道自家奴才對自家孫子起了那種心思,也斷然是容不得的,哪怕納蘭容若真的是才絕天下。
聽著康熙一聲長嘆,胤禟斜著眼問,“不都有人說我像納蘭容若的,你真沒把我當他?”
康熙忍不住擰胤禟的臉,笑道,“這還有自己說的?真不嫌害臊。朕說句公平話,才qíng上,你們各有千秋,容貌上你比容若要好,不過xing子差多了。”
啪的打掉康熙的手,胤禟揪著話柄不放,“這麼說還是比較過了。”
“自然比較過,容若是朕心中最大的遺憾,若是再過十年,朕絕不會任太皇太后鳩殺他,朕一直非常惋惜,咱們滿人好不容易有個才壓漢人的大才子,這麼去了,實在可惜!”康熙輕笑,“你小時候資質過人,朕便盼著你能如當年的容若一般,到現在,你也沒讓朕失望,便是容若活著,也就是如此了。”
胤禟心中稍稍氣平,哼了一聲算是過去了。
“小九。”摟著胤禟,康熙喚道,“別賭氣了,朕只是見到了衣裳,又聽你說了容若釀的酒,一時感慨而已,你還真要氣半個月不成。朕這個年紀了,咱們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壽數都不長,朕不知道還能陪你多少年,咱們別將時間都làng費在賭氣吵架上。”
“說得比唱得都好聽,叫你這麼一說,還是我的不是了。”胤禟道,“長不長得,難道你死了還不讓我找新人?”
“別說這些讓朕糟心的話,你都說那時朕死了,死了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前塵過往,你找誰朕都管不到了,也不過是在一日管你一日了。”縱是上天之子,也擋不住年華老去的悲哀。尤其日日面對這樣一張年輕的芙蓉面,康熙的感慨更深。
聽康熙說得淒涼,胤禟親了康熙一口,笑道,“行了行了,說這些gān嘛,來,及時行樂,今天洗鴛鴦浴。”
“好啊,”低頭輕咬了那小巧的耳垂一記,康熙聲音極低,“朕剛看了一個新姿勢,正好試試。”
“呵呵,看你表現,你表現不好下次換我來。”
“好。”
……
第46章 兄弟們
康熙去上朝時,胤禟在睡覺。
康熙下朝時,胤禟還在睡覺。
康熙在養心殿召見臣子時,胤禟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繼續睡。一直到康熙用午膳了,才把人硬從被窩裡挖出來,穿衣服洗臉。
康熙是個很博愛的人,說實話,大部分帝王都具備這一優點,像痴qíng的,如康熙他爹順治,qíng深不壽了。要說康熙對納蘭容若沒感qíng,打死,胤禟也是不信的。雖然是被男人愛慕,那可不是一般的男人,那是納蘭容若,滿清第一才子,一流的家世,一流的才qíng,一流的容貌,被個一流的男人惦記了,康熙自己都說當時都只是震驚,不是震怒。若是給納蘭容若多一些時間,讓康熙動心決不是難事。
再說康熙,口口聲聲說對納蘭沒那意思,可滿朝文武多了,御前侍衛投緣的也不只納蘭一個,像親近如康熙的奶兄曹雪芹的祖先曹寅曹大人長得也不錯文采也湊合,又同康熙是髮小,也不見康熙給他送衣服送菜啊。要真沒那意思,還能在這許多年後,那樣深qíng而遺憾的回憶一番。
想了一番,胤禟覺得自己向來大度,再說同個死人爭,你還真爭不過他。揉了一回腰,胤禟白了康熙一眼,“你再敢這麼折騰我,下回別怪我不客氣。”
“朕也是一時歡喜。”康熙真是氣色紅潤jīng神奕奕,那叫一個殷勤,“下次再不會了。來,嘗嘗這道白扒熊掌,你最喜歡的,若是味兒不好,朕讓他們端回去重做。”
胤禟只嘗了一口,便鬆開了眉頭,眉開眼笑,“我喜歡吃甜一點的,下次注意一下就是了。”
康熙笑著點頭,不住的給胤禟布菜,心中更是歡喜,果真是個吃貨,好哄得很,“十二那裡怎麼樣了,你也上點心。”
“我親弟弟,我能不上心麼?”胤禟笑,“他這兩天在內務府學看帳呢。”
康熙雖不大喜胤祹安靜的xing子,也著實關心兒子,而且胤祹還從未給他惹過事,算是比較乖巧的兒子,“他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做哥哥的要多指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