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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梁小靜,就是大街上的陌生人,看到季世傑的模樣都下意識地離得遠遠。畢竟現在這個年頭,誰都不想惹事。
但季世傑連這一點代換位置的共情能力也沒有。
就像他不知道曾經的林景江因為催吐帶著股難聞的味道,根本沒法走在天光之下,每次出門都會被人側目……正如現在的季世傑一樣。
林景江害怕那些目光,他沒有勇氣再出門了。
而季世傑當時正在心中暗喜,因為切斷了和外界交流渠道的林景江,無疑是更脆弱更好操縱的。
可他那麼做,只是因為對象是別人!季世傑在被窩裡瑟瑟發抖,心裡忿恨地想著:我怎麼知道林景江會把這一套用在我的身上?
窗外不知傳來什麼動靜,一直夜寐的飛鳥驚醒尖鳴,季世傑聽得嚇得一個哆嗦。
他現在心中只有一點微末的期盼:昨天林景江說他把錢都還完了。
他和林景江之間的關係,不就是一點金錢上的往來嗎?他錢全都還給林景江了,對方還有什麼理由來找他的麻煩?
一直以來用林景江的錢是他的不對,可那也是林景江樂意給啊!
這麼想的季世傑,下意識就忽略了自己對林景江情感操縱的精心設計,那幾條催命的簡訊,以及自己前不久,恨不得林景江死無葬身之地的心情。
一隻手突然隔著被子摁上了他的頭。
季世傑全身都僵直了。
洛九江慢條斯理地把季世傑揪了出來,還不等挽起袖子,就聽見對方急惶惶地丟了一句話過來。
「你不能再打我,我的錢都還完了!」
洛九江嘲諷地笑了一下。
「嗯,錢還完了,那又怎麼樣呢?」他慢悠悠地反問了一句。
季世傑咕嚕咽了一口口水,他現在渾身都是傷,就這麼一個簡單細小的動作,便牽扯得整個喉嚨發疼。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不賴你的帳,都還清了……你能不能放過我?」
「欠債還錢。」洛九江若有所思地重複了這句話一遍,「它前面好像還有一句話吧?」
「……」
那一刻,季世傑的血都好像涼透了。
欠債還錢之前,通常是會有一個四字短句跟著的。
那句話是,殺人償命。
儘管季世傑可以對洛九江否認一百遍自己當初的動機,把那些簡訊都說成氣話,然而無論對外如何宣稱,怎樣辯解,但他無法矇騙自己。
他就是想殺了林景江的。
他用一種惡劣的、卑鄙的、漫長痛苦的方式去拿走林景江的命,並且還想乾乾淨淨地脫身出來,不沾一點的血。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季世傑牙關打戰,青腫紫漲的臉龐上,眼淚順著坑坑窪窪的臉流了下來。
他這些天已經哭過不少回了,都是被洛九江暴力揍哭的。所以面對這一幕,洛九江已經能非常熟練地當做沒看見。
「現在我暫時沒有那個意向。」洛九江和藹可親地微笑了一下,手在空氣中隨便一揮,一個大號的塑膠袋子就憑空出現在他的手上。
看著如蒙大赦的季世傑,洛九江親切地關照他:「我看你好像是餓了,這樣,你就吃點東西吧。」
快餐塑膠袋被洛九江嘩啦撐開,裡面儼然摞著二十個漢堡盒,整整齊齊並成三排。
袋子被丟給季世傑,洛九江輕蔑地微笑了一下,吩咐道:「吃吧。」
「……」季世傑的表情徹底凝固住了。
從他的臉色上看,他很清楚一氣吃掉這麼多東西究竟會發生什麼。
他抬起頭來,目光軟弱而充滿哀求:「你放過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也一定不做這種事。我給你掙錢,給你做牛做馬……」
洛九江朝他的方向微微俯身。
林景江的身體是有點瘦弱的,但是身高非常挺拔。他清瘦的身軀向季世傑靠攏,季世傑就下意識地縮成一個團,從表情上看,他竭力地想掙脫出洛九江覆下的影子。
「二十個漢堡,五斤重的食物,對於一個正當壯年的男性來說,有這麼難以下咽嗎?」洛九江冷冷地問他。
季世傑的上下兩排牙齒已經磕碰出清脆的聲響。
「看來你也很清楚,令人恐懼的不是食物,是在這種咽下和嘔吐間,漫長得看不清盡頭的折磨。」洛九江面無表情地說,「你知道今天吃下這些東西只是個開始——因為你也曾這樣對待別人。」
季世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拖長的哭腔已經開始顫抖:「我並沒有,我並沒有逼著你吃……」
「你沒有逼迫林景江,你只是讓他無法拒絕。」洛九江嘆了口氣,「先剝奪一個人的所有東西,他『自願』做一條狗才能活下來;先剝奪耕者的所有土地,他『自願』做長工才能活下來;先剝奪一個人在世上的全部聯繫,於是他『自願』聽從你才能活下來……這樣的事,我已經見過聽過太多了。」
「所以今天,我也不逼迫你。」洛九江緩緩地說出這樣一句話,然後隨手拍了一個東西放在床頭柜上。
那是一柄小巧的水果刀,體態玲瓏,看起來甚至沒什麼殺傷力。
然而季世傑看過洛九江的直播,他知道這麼一柄刀放在洛九江手裡,究竟能搞出多少花樣。
假如洛九江想,他不會比被削皮的土豆好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