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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完全全驗證了那句話:如果不失去一段時間,永遠意識不到,有些人在你生命中如何的珍重。
思念如疾的她,在節目裡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包括那首兒歌,和那夜裡一滴眼淚,她的淚水更加洶湧。
無比後悔自己的決定,既然都已經母子倆相互扶持過來了,把孩子教育成這樣本就是她和亡夫的責任,卻在事到臨頭,開始嫌孩子不夠獨立,無法成長,其實最該愧疚的是她。
是她自己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
因此網上鋪天蓋地的指責和懷疑,她全盤接受,毫無怨言,都是她的錯,是她不會教孩子,與孩子無關。
她想接下節目組的邀請,補拍一段視頻,讓所有人更了解她的孩子,他的行為舉止幼稚,是因為他本就是個在智力上有所不足,惹人憐愛的孩子。
另一邊。
幾個人還在田地里幹活,夏銘拿了根管子,去找了個水龍頭接水,站在田埂邊緣,對著田裡的作物噴水。
水透過陽光,仿佛照出了一道絢麗的小彩虹。
少年身形挺拔頎長,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澆水」動作,也十分賞心悅目。
小孩兒吃完東西後,也戴著小草帽,下地去。
頭頂是艷陽,他短衫下露出兩根胳膊兒跟蓮藕似的,瞧著格外白嫩,讓人想啃一口。他拿著小鋤頭,還沒刨兩下土,就開始吭吭哧哧喘氣了,充分向人展示了什麼叫「嬌生慣養」和「肩手不能提扛」。
最後還刨著刨著,刨錯了地,刨到了別人家的地去了。
元鳳無語地理了理自己的大草帽,翻了個白眼道:「你個小傻帽,還不快回來,自己刨錯地了都不知道。」
喊他回來就回來,小孩兒回來後,還不忘辯解一番:「我才不傻呢,爸爸說我是上帝咬過的蘋果!」
「哎喲,這說話怪歪膩的。」這不都是哄小孩的說法麼?元鳳挑了挑眉,「你爸呢,感覺好久沒有消息了?」
他只是隨口一問,誰讓他老聽這小傻子張口閉口我媽我媽的,跟個媽寶孩似的,很少聽對方提自己親爹,還以為是感情不好,原來不是麼。
聽到他倆插科打諢的閒聊,其餘人有些無奈地看過來,也順便聽了一耳朵。
夏銘也走過來,心想刨地的工作也許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還是太累了,再加上小傢伙還愛刨錯地,平白多了工作量。他便與小孩兒進行了交換,自己接過對方的鋤頭,再把水管往那小手裡一塞。
可惜小傢伙注意力完全沒在這上面,他左右看了一下,見似乎沒人光明正大的注意他,才眨巴著一雙烏黑黑的眼睛,用好朋友之間分享秘密的口吻道:「我偷偷跟你說,你不可以告訴其他人哦,我爸爸在天上!」
元鳳心裡咯噔一聲,喉間乾澀,好半天才硬吐了一句:「你…你怎麼知道?」他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不過也正常,他一向是京中的紈絝子弟,對於家族事務並不熱衷,上流社會的傳聞也常常聽個囫圇,轉頭便忘,有時候記憶里還經常出現事件人名對錯號的情況。
所以他並不知道,殷家的當家人,也就是殷明麓的父親其實已經去世了。也許他曾經聽過,但當時與他無關,便沒放在心上,事後也忘了。
他是今天才知道,原來這個小傻子的爹早已經沒了,也許還死去好幾年了。難怪沒消息,死人怎麼可能會有消息呢。
其他人也是,在此之前對殷明麓並不了解。乍聽之下,頭腦有一瞬間的衝擊,心跳得極快。
仿佛揭開了小可憐身上一層神秘的面紗。
小孩兒得意地拍了拍胸脯,一雙眼睛彎起小月亮,他道:「我爸爸告訴我的呀,他跟我說,他要去天上了。他還跟我說,要幫我問問上帝,為什麼在我出生時咬了我一口,讓我天生比不上其他孩子聰明,這真是太壞了。」
問問世間,為什麼總有那麼多孩子,天生帶有這樣那樣的殘缺,是否是因為他們天生被上帝偏愛,在造人時被造物者烙下了一個吻。
小孩兒捧著臉頰,草帽下的小臉玉雪可愛,好似那裡真的有一口無形的咬痕。因為那口咬痕,他才會這樣嬌憨天真。
元鳳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薄薄的單眼皮大睜著,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攝影師也靜靜的拍攝著,眼角有一閃而過的濕潤。
小小的孩子童言童語,幼稚風趣,其中所蘊含的殘酷真相,很輕易就能讓世界上心性冷硬之人動容。在那雙純真的黑眼睛裡,任何人都說不出破壞打擊的話,只能默默地捂住心口,感受那裡柔軟的塌陷。
夏銘也是第一次從這孩子嘴裡聽到與父親有關的事情,想到上輩子的事情,他不禁更加歉疚和心疼,如果他上輩子肯耐心多了解這孩子幾分,也許那悲劇就不會發生……
就在現場的大家,都默默沉浸在這場盛大又溫情的感動中,還沒能脫神之時,突然就被一陣陣突如其來的冷水澆得透心涼。連攝影機的鏡面都被沒能倖免,還好這是防水的。
感動不過三秒,所有人瞬間都蒙了。
這神特麼哪裡來的天降大雨?就跟猛地洗了場澡,這感覺拔涼拔涼的。
而罪魁禍首,是一個連接著水龍頭的管子,那水勢過猛,小少年力氣小,手心嬌嫩,不太捏得住管子,導致水管就跟一條滑不溜秋的蛇似的,到處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