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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走,殷明麓可想走了。沈秋宜隔著田坎給他喊話,遠遠地沖他招手道「小寶,該回家吃飯了!」
「好!」殷明麓手縮成小喇叭,大聲回道,走了幾步,突然想起少年,轉頭回道「那這位哥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啊!」
說著,把自己的小草帽帶上,在下巴處系了個結,又重新走到陽光下。
不知道為什麼,這年紀尚小的孩子離開時的帥氣背影,像極了江湖電影中那默默無聞、不求回報的俠客,救助了路邊孤苦的女子後,一點廢話也不多說,便腳步輕點竹竿,瀟灑離去。
讓少年心頭划過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身體的勞累也涌了上來。
尤其是那可愛的孩子,見到熟悉的家人後,那熱情的小手下意識就往對方手心裡塞,一邊同家人黏糊糊地牽手,一邊蹦蹦跳跳地往家裡走。小小的俠客,身上有了家的煙火氣息。
就這樣漸漸遠去,似乎再也不回來了。
殷玉娥倒是很開心這個礙事的堂弟走了,滾回家吃飯了,她正好能藉此跟少年聊天,討個好近乎。結果她還沒多說幾句,殷明麓又回來了,那小手裡還拎著一個蓋著白布的籃子。
似乎是沒想到這孩子去又復回,少年詫異地從床上支起身子,再也聽不進少女的話,全程保持著有些驚喜的狀態,看那孩子身影搖搖晃晃地把籃子放在桌上,然後白布掀開,透出裡面一股熱氣,還有一種熟悉的飯菜香味。
沒等他出手,對方動作就麻溜地把布攤開,然後從籃子裡拿出三四碗白米飯,還有幾雙筷子,最後才是幾盆家常菜,居然還有一罐醬料。
一看就知道是他準備的,這孩子真是善良又心思體貼。
少年本來已經平復的心,又重新盪起幾絲漣漪,溫柔的眼神充滿感激,他真誠地笑道「謝謝你,小寶。」
小寶這名字真好聽,小小的、珍稀的寶貝,眼前這孩子果然配得上。少年不知道,在這個念頭你往村子裡喊一聲小寶,田邊上走的十個孩子起碼有五六個會回頭,剩下沒回頭的肯定是叫虎子、狗蛋、狗剩等等。
殷明麓可不知道對方竟然如此感謝他,他把一碗盛得最滿的米飯,並著一雙筷子,交到少年手裡,熱心道「快吃吧哥哥,落水到現在你肯定餓了,不夠的話,籃子裡還有。」
「你跟我一起吃嗎?」捧著那瓷碗,少年眼神閃過輕微的光芒,好似希冀。
「嗯!等你吃完了,我還得把碗帶回去洗呢。」這日頭那麼曬,他可不想等會兒再來一次,太折騰了。
所以他沒走,也端著個稍小點的瓷碗兒,也沒招呼殷玉娥自己去端自己的份,徑直坐在板凳上吃了起來。小筷子動得極其歡快,明明小小一孩子,卻能吃一海碗。
眼看著這孩子一來,又把少年的注意力轉移開了,殷玉娥一口鬱氣悶在胸中,拿起筷子,也根本沒有吃飯的心思,只想著少年的視線重新落回自己身上,她只好藉機,皺眉斥道「小寶你怎麼回事?沒看到傅小先生需要補充身體營養嗎,怎麼端來的儘是一些剩菜,這也太寒酸了。」
其中就有一道這些天經常做和吃的魚,殷家吃不完的菜往往不捨得倒了,往往會放在陰涼的櫥櫃裡,第二天熱熱繼續吃,省得餿了。畢竟這年頭,大家剛從苦日子裡熬出頭來,有吃的都格外珍惜。原主的媽沈秋宜,有時候把自己那份魚肉吃完了後,都捨不得把魚骨頭丟了,多舔了幾下後,才丟給院子外的野貓吃。
哪像殷玉娥,自己大魚大肉吃膩了,便開始以後來的眼光要求節儉的現在了。這年頭,村里人有的吃,不餓死就不錯了。
而且他們家本來也不是什麼多富貴的人家,殷玉娥還指望他門家能拿出什麼大魚大肉不成?說得殷家拿出這些菜招待客人就是不禮貌、不尊重人似的。殷玉娥簡直是再次胳膊往外拐,每次拆娘家的台都如此迫不及待。
殷明麓小小地翻了個白眼,扁嘴道「沒餿,可以吃。」說罷,還自己拈了一筷子,吧唧了幾下,表示自己都在吃。但想想算了,這位哥哥是生活條件極好的城裡人,估計也看不上這些農家的伙食,他決定把菜收了。
看被姐姐嫌棄後,這孩子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那小臉氣鼓鼓的,嘴巴也微微撅起,少年心咯噔一聲,本來還愉悅的情緒瞬間斂去,生怕這孩子為此討厭上他,他連忙夾了一塊魚肉道「我不介意。」
哪怕他出身良好,從小嬌養,也知道村里人救一個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路人,還好心地為他送飯,招待他家裡能拿得出手的飯菜,這有多難得,他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嫌棄呢?
「好,如果你不喜歡,這裡還有醬料,可以拌飯吃,很香的。」說著,殷明麓率先做了個表率,挖了一勺那玻璃瓶里的紅肉醬,淋在白米飯上,均勻攪拌起來,聞起來格外噴香、十分下飯。
「謝謝。」看到那孩子臉上繼續回暖,重新陰雲轉晴,少年才笑了起來,禮貌地跟著品嘗起來,然後由衷地發出真摯的讚美,態度十分平易近人,完全不像村里人所想像的,大戶人家高高在上的公子哥。
看到對方那充滿感激的眼神,殷明麓很欣慰,一邊扒飯,一邊心想這人總算沒白救,他還怕自己隨手救的一個漂亮哥哥,跟殷玉娥是同種人,他也沒求對方知恩圖報,但只求別是個嫌貧愛富的主兒。但這個叫傅沛安的少年顯然比他想的要好多了,知書達理、且懂得感恩,看上去還出身優渥、家世良好,貌似可能還是個大人物,不然殷玉娥也不會一直露出那種想要巴結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