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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呼一聲,馬上將鍋子扶穩,於是離得遠的眾人只聽到了幾道碗筷噼里啪啦掉落的聲響,還以為又是哪個調皮搗蛋的孩子,又把筷子弄掉了,便探頭望了幾眼後不再留意。
安美君這桌倒是場面有些慘烈,一大鍋雞湯倒了一大半在她和助理小陳身上,她拼命抽著紙,在小陳身上擦拭,表情看上去十分愧疚,連連道歉道:「對不起,陳助理,都是我不好,笨手笨腳的,居然把你的衣服打濕了。」
「我自己來吧,安小姐,你先擦自己的裙子。」陳助理臉色難看,連忙起身阻止了她的動作,自行將粘在身上的生薑等食材掃掉,他的一身西裝全濕了,還透著一股香濃的老母雞味道,油膩膩的,實在足夠噁心。
這樣肯定不能上車了,而且他是個客人,老闆家肯定沒有可供換洗的新衣物,他今天只能暫時先留宿老闆家了,讓人把衣服拿去乾洗,第二天再穿上回家。當務之急,得先把這身有味道的衣服換了。安小姐的衣服也全濕了,估計只能跟他一樣今晚留在殷家。
想到這裡,陳助理突然從混亂中醒神,心想難道安小姐是故意的?
他正準備上樓給老闆匯報情況,臨走前抽空看了安美君一眼,只見她蹙著秀眉,正一邊給鄰桌有所波及的人道歉,一邊拿紙巾懊惱地擦拭自己的毛呢大衣和長裙,時不時咬一下嘴唇,眼神低垂,似乎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安。
於是他轉念心想,自己不能肯定的事情,還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畢竟是小少爺的親生母親。他自己判斷不來,卻還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從頭到尾跟老闆交代了。
唯有從頭到尾將這齣戲和女人眼底的算計看得清清楚楚的黑髮少年,俊俏的臉龐上,嘴角勾起一抹涼薄又諷刺的笑容,他又望了望,身旁空蕩蕩的高椅,主桌中需要這麼高的椅子才夠得到桌面的,不用想也知道這個位子屬於誰。
他十分聰慧,親眼看到弟弟那剛剛拍掉來自母親關懷的小巴掌,和安美君那虛與委蛇的態度,很容易就明白了這對母子之間的關係。他轉瞬聯想到了自己。如果當年他母親在用一筆錢將他毫不猶豫地換給殷家時,他也能如此決絕就好了。他應該早點看透那個女人無情的假面,而不是在她虛情假意的哭訴下,以為她真的十分愛他,之所以拋棄他,是因為殷家的逼迫,是因為殷家高大的門檻讓她無法嫁入。
直到安美君跟殷雲裘即將舉辦婚禮傳來,和爺爺雖然生氣但無可奈何的表情,他才知道,什麼高門檻進不來,她根本是捨不得自己在娛樂圈經營的名聲和地位,一邊享受著他費盡心機給她找來的資源,得了金馬獎影后,甚至接下了好萊塢大片的角色,卻一邊對著粉絲隱瞞自己曾經懷孕生子的真相。還在綜藝節目上嬌羞地表示,如果生孩子想要一個女兒,因為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
女兒是貼心的棉襖,那他這個全心全意為她謀劃的兒子是什麼?一隻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一件需要了拿來穿、不需要了丟到一邊的破毛衣嗎?他當即諷刺地笑了笑,撕去了所有的安排,甚至打了個電話,將資源都給了她的競爭對手。
果不其然,很快就得到了來自她的謾罵。當時她的嘴臉模樣,和安美君何其相似,原來他和那個弟弟也有相似的命運嗎。不然孩子於她們而言,如同乖巧的「寵物」,怎麼會反噬主人呢,那肯定是因為主人先對「寵物」拳打腳踢、幾近惡意啊,「寵物」才會涼透了心,向主人揮起利爪。
少年低垂下眼瞼,神色隱晦,默默地吃著餃子,希望自己能吃到第二個彩頭,然後爭取第二天去找那個眼淚汪汪的孩子道歉,對方那麼可愛,一定會原諒他吧。
而樓上,助理小陳腳步躊躇地站在房間門口,神色尷尬。
「你們都弄濕了?」殷雲裘皺起眉,怎麼會那麼巧?
男人坐在床邊,面前睡著一個孩子,稚嫩的臉蛋上是天真無邪的睡顏,因為先前哭過,眼睫毛還濕著。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雞肉味,被窩裡的腿動了動,嘴巴吧唧了一下,令人不由失笑。
殷雲裘給小兒子掖了掖被子,見對方沒有被弄醒後,才小心翼翼地起身離開了房間。
留助理和孩子的母親在殷家老宅宿一晚而已,這不是什麼大事,殷雲裘並沒有放在心上,中途還折回房間一趟,想看看孩子有沒有在床上畫地圖。卻在拐角處遇到了一個渾身酒氣、臉色醉醺醺的男人,對方懶洋洋地眯著眼,笑容散漫,手機瑩藍色的光打在他臉上,更襯出此人形貌俊美。
不過從那身子骨依然能看出,這是一具被酒色掏空的身體。
眼前人有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狹長鳳眼,殷雲裘挑了挑眉,口氣冷淡:「你不在下面招待客人,上樓幹什麼」
男人鼻子哼出一聲,「你在上面哄孩子,就喊我下去做苦工,你可知道,你一走,我就被那些人給纏上了,一個個賠錢小作坊,張口就要五千萬的投資,當我的錢是大風颳過來的啊?我不給,就輪流灌醉我,以為把我灌醉了,我就好說話了,額呵呵,不知道老子我千杯不醉麼?這種伎倆也使給我殷仲元看,這群人也就酒桌上能一展雄風了,真夠沒種的!」
聽男人滿嘴污言穢語,就在與小兒子隔了一道門的地方,殷雲裘面沉如水,斥道:「你收斂點,明麓在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