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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中國古往今來,還就真有很多這樣賢惠又可悲的正室娘子。如章氏這般用自家背景實力陪著夫君穩江山,之後被冷落到老、太后都沒當上的皇后多了去了。看她剛才那般動容,甚至有些受寵若驚,便可知道高宗平時甚少這麼待她。像親手戴簪子、送衣裳、送胭脂水粉,本來就該是正室專享,什麼時候起竟就成了妾氏專享似的。
李言有些憤慨,“這簪子可還喜歡?不喜歡朕叫他們重做去!朕看這樣式好像太尋常了,有些老氣。”
章氏忙道:“喜歡喜歡的,陛下賞賜給臣妾的,自然是極好。”
“你別管是不是朕給你的,你自己喜歡才是正經。若真喜歡,那朕就再讓齊玉去跟司珍房說一聲,明天給你拿一打簪子過來。”
章氏忙擺手道:“陛下切莫如此,陛下給臣妾這一支,臣妾已經心滿意足了……”
“你滿足,朕不滿足。做朕的女人,哪能這麼寒酸?江山有朕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兒。”
“陛下!”章氏誠惶誠恐地就要給李言跪下。李言忙伸手攔住,“朕的意思是,功勞也有你一半。朕啊,以前做的不好,對你多有怠慢。咱們倆是少年夫妻,認識那麼多年了。這後宮的女人,論真心哪個比得上你?今日當著恪兒的面,朕金口玉言,往後咱們倆好好的,再沒有隔閡。”
“陛下……”章氏這回是真感動了。
李言也握起了章琬華的手,這手比不得趙婕妤的柔荑,明明是正宮皇后的手,卻也有滄桑歲月的痕跡。李言見狀,更是心疼,“覺得管理後宮累,就不要一個人管了。朕找人跟你分擔分擔。”
章氏一愣,李言立刻猜到了她的顧慮,忙道:“你放心,朕絕非要讓人分你管六宮權力的意思。實在是這一大攤子糟心事,不忍心瞧你一人打理。吃力還不討好。朕想好了,給後宮嬪位以上的妃嬪按順序輪流各管兩個月。管的好的,以後可以繼續協理;管不好的,以後就不許協理了。管的好壞與否,交由你來評判。你就看著她們鷸蚌相爭,你做個得利的漁翁罷!”
章氏笑道:“陛下這是拿朝堂上的那些權謀來給臣妾的後宮支招了?其實這些臣妾並非不懂,只不過臣妾不屑在後宮用計謀,臣妾乃一國之母,何必與妹妹們計較?雷霆雨露皆天恩,妹妹們也是因為愛您,才心生嫉妒與不滿,偶爾耍耍小性子也是常理。”
“不!樹不修理不直溜,你該修理她們儘管修理。如若琬華覺得後宮人太多了,對付不過來,那趕明兒開春朕放一批妃嬪出去。”
“陛下這樣……琬華反倒真不好做人了。”
“好,琬華覺得怎樣合適就怎麼樣來。反正朕不希望你累著,也不想看你委屈著。缺什麼就跟尚宮局直接說,千萬不要客氣。娘家有什麼需要幫襯的,也儘管跟朕說,千萬不要不好意思。前兩年也讓大舅哥受委屈了,朕還和岳父在朝上吵過架,趕明兒親自賠個不是。琬華你冷不冷?餓不餓?這鳳儀宮要不要翻新一下?”
李恪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皇對著母后說出了一連串的甜言蜜語,對自己視而不見,如同空氣,感覺受到了一萬點的暴擊。
待李言走後,李恪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父皇的背影,對章氏道:“母后,父皇怎麼突然對您這麼好了?”
章氏輕聲呵斥道:“母后告訴你多次,在皇宮裡要慎言。你父皇什麼時候待母后不好了?”
都說外甥像娘舅,很明顯這李恪更肖似章家的人,性子和大舅舅章大將軍簡直一模一樣,從來不知道拐彎抹角,直來直去的。先前也因為這條,沒少挨李言的罵和誤會。再加上他嫡皇長子的身份,本就是眾矢之的,一些妃嬪在李言面前挑撥離間、吹吹枕邊風也都是常有的事。日子一久,兒子和皇帝老子之間自然也就生了不小的嫌隙。
前幾天母后被禁足在鳳儀宮,雖然消息上下瞞住了,可一方面禁足了母后,一方面關押了慕叔叔。李恪年紀也不算小了,又是從小在爾虞我詐的宮廷中長大,怎會不知裡頭的含義?如此一來,更加為章氏鳴不平。在他眼裡,父皇就是被那些油膩妃嬪的豬油蒙心了,才會疑神疑鬼對母后和章家不信任。
至此,李恪從內心上來講,對李言這個父親,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好感了,“父子君臣”只剩下“君臣”二字。他正想著如何營救母后,替母后辯白,平日裡偏聽偏信的父皇竟然將此事翻篇了,還對母后這麼好。
李恪蹙著眉道:“母后,兒臣說句不該說的。不是兒臣不信……是父皇身邊有些小人實在是太壞了。您當然是不用防著父皇的。可他身邊那些壞女人,您可得時刻提防著些。”
章氏自然是明白兒子的意思。說實話,皇帝以前對她是不差的,年輕時候也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二人琴瑟和鳴、舉案齊眉過。可生出嫌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別說恪兒,便是她自己,都無法一時間適應他突然對自己又這麼好。可章氏覺得,無論夫妻之間有何嫌隙,都不該把孩子牽扯進來。
於是她十分和婉地對李恪道:“恪兒啊,你別多想了。你父皇和我本來感情就很好的。只不過是這幾年,你父皇的煩心事多了,後宮裡的人也多了,他一時應付不過來,有脾氣也是難免的。你想,人一有脾氣,不都是對身邊親近的人發火嗎?等他回過神來想一想,就什麼都清楚了。你父皇他不是個糊塗的人。無論什麼時候,母后都不希望你因為父皇和母后之間的事,而影響你和他的父子之情。你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