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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進來就低頭行禮,陸楠完全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到一頭至少兩個月沒洗的油膩頭髮,上面也一樣都是灰塵泥土,髮絲都亂糟糟的黏成了一團,幾乎看不清原本是什麼顏色,大概是棕色或者淺褐色的吧。陸楠早就習慣了這裡的男人大多不講衛生更不喜歡洗澡,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形象也和他聖騎士的稱號太不符合了吧。
「阿弗里先生是吧,請坐,真是抱歉,非常急迫的把您從東方前線召回,您一定很累,先坐著休息一下。」
心裡嫌惡無比,臉上還是和藹可親,陸楠擺出了自認為最端莊最優雅的笑容,溫和的說。
阿弗里抬起了頭,對陸楠投以冷淡的一瞥。
怎麼說呢,他的臉也一樣看起來很糟糕,長期的風吹日曬使得他的皮膚又黑又糙,鼻翼兩邊已經出現了兩條深刻的法令紋。可即便如此,依然無法掩飾他端正到苛刻的長相。他似乎天生就長著一張象徵正義和光明的臉,無論任何人,一看到他就會頓時產生安全和信賴的印象,就是那種電影裡標準軍人和警察的模樣。連陸楠都忍不住覺得,長著這麼一張臉的男人,不太可能是壞人吧。
唯一和他長相不太協調的,就是他的眼睛,太過銳利,太過冰冷。那是見過地獄一般屍山血海的人才有的眼睛,只要和他視線相對,就知道這個男人意志堅定,必要的時候可以冷酷得可怕,一旦下定決心,沒人能動搖他的決定。
陸楠被他一盯,頓時像被針扎似的,下意識移開了視線。這個男人身上帶著的殺氣太可怕了,也不知道到底殺了多少人才會連呼吸間都帶著血腥氣。但是他整個人卻不顯得戾氣十足,反而有種沉靜安詳的意味。他會讓人本能的敬畏,卻不至於害怕。也許聖經里描寫手執上帝之劍的熾天使就是這幅模樣,和他相比,僱傭兵頭子真的也就只是一隻狂叫暴跳的瘋狗而已。
只是這位熾天使卻明顯對陸楠的好感不高,臉上的尊敬也只是看在她身為君主的份上。陸楠很清楚他為什麼這樣的原因,只是事先打好的腹稿現在卻沒法拿出來用,騎士先生不是那種可以輕易靠耍嘴皮子賣好就能討好的對象。
「我不知道您心裡有著怎樣的誤會,但不管有任何疑問我都會一一如實回答,所以先請您坐下稍微休息一下好嗎,真的很抱歉,我確實沒想到您會這麼快趕回來,否則我也不會下令讓您立刻進宮,一定會讓您先回家一趟好好休整再說。」
刻意的放低了身段,陸楠以最誠懇的態度真心實意的看向他,這種態度讓騎士先生稍有動容,原本僵硬的表情緩和了一點。他只稍作猶豫,便乾脆的接受了陸楠的好意,直接在事先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下,陸楠又急忙叫人給他送來熱毛巾和熱茶。
這兩樣東西讓疲倦的騎士稍微振作了一些,臉上也湧起了一點血色。他拒絕了陸楠端食物的提議,擺手示意圍著他的侍從們退下,便若有所思的看著陸楠,看來是要她先說話。
這樣的人,和他玩任何花招都沒用,也許還會因為撒謊而徹底的激怒他。陸楠當機立斷的甩掉了原本的計劃,也不再端著女王的架子,而是以一種有些惶恐不安的姿態,擺出了十六歲少女應有的模樣。
「您……是不是在路上聽到了什麼虛假的傳言?所以您生氣了?」
「不,沒有這樣的事,陛下。」
見他還願意回答自己的問題,陸楠稍微鬆了一口氣。儘管她從不屑於靠著賣弄風情去收買男人,而眼前這個男人明顯也不是那種會被美色吸引的類型。但是必要的時候,她還是可以發揮一下女人天生的本領,以弱者的姿態來緩和男人的怒氣。既然可以來軟的,她為什麼非得硬槓呢。
「我並不是想要撤銷您的職務,也沒有找人取而代之的打算。關於這一點我可以對著天主發誓。」
即便是擺出了楚楚可憐的表情,騎士卻絲毫沒有動搖,他用毫無起伏的語調冷漠的問:「那麼您又為什麼要把我急召回王都。您可知前方的戰況多麼危急,臨時調走指揮官,萬一發生任何變故,異教徒的軍隊就會長驅直入,踏入我們的國土。這樣的決定,難道您打算告訴我,只是一時興起嗎?」
他並沒有大聲斥責,甚至臉上連一絲表情都沒有出現,但陸楠還是受到驚嚇似的往後一仰,捂著胸口,惶恐的說:「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阿弗里先生。我一直都非常的信賴您,您看,前幾次您寫信過來,我不是都第一時間把一切東西都送過去了嗎,甚至連問都沒有問一句。」
提到之前的幾次運送補給,騎士不禁稍稍為之動容,而且注意到女王有些瑟縮的模樣,他意識到對方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不是那些兇殘的敵人,他也不該對自己的君主如此無禮。
「非常抱歉,嚇到您了嗎,我並沒有想要質問您……請原諒,陛下。」
陸楠沖他露出一個標準小白花的微笑,嗯,看來必要時刻,她的演技還是蠻出色的嘛。果然,聖徒還真不是吹的,騎士先生沒有辦法對一個年幼的少女擺出高冷的姿態,這一點他可比安茹公爵好太多了。陸楠只怕騎士先生是個不管不顧的假聖徒,既然他看起來還真的很紳士,就別怪她隨便甩鍋到別人身上了。
為了達成目的,陸楠也不介意扮演一下無助惶恐少女的。這不叫慫,這叫戰略性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