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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他語無倫次,甚至有了情緒崩潰的跡象,整個人搖搖欲墜,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抬起頭,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陸楠,仿佛是想要祈求她的原諒。
陸楠慢慢的重新坐下,必須承認,她倒是真的從沒懷疑過香檳公爵在難產的事件里也插了一腳。她就說呢,為了確保安全,她把身邊的人反反覆覆查了好幾遍,從內到外的布置都嚴密得不能再嚴密了。就這樣都被人找到機會差點要了命去,讓她感嘆對方手段高明。但假如香檳公爵摻和在裡面悄悄放了水,那就能解釋得清楚了。身為她身邊最親近的大臣,長期自由進出寢宮和臥室,想要收買布置點眼線易如反掌。如果香檳公爵願意,直接把毒下到她杯子裡都沒問題。陸楠雖然經常懷疑香檳公爵的目的,覺得他野心勃勃不好掌控,可她確實沒有在這方面對香檳公爵產生過任何疑心。
這又不是真的後宮妃子爭寵,她懷孕生孩子跟男性的情人又有什麼厲害關係呢。陸楠一直這麼覺得,她也認為香檳公爵肯定是這麼想的。結果現實給了她響亮的一耳光,扇得她居然一時之間有點懵了。
倒也說不上多麼的憤怒和意外,她只是難以理解。而難以理解的點甚至都不在於香檳公爵的目的,陸楠迷惑的問:「可你為什麼忽然要來告訴我呢。」
必須承認香檳公爵這一手做得很乾淨,不知道他是怎麼計劃的,反正沒人懷疑到他頭上,替死鬼找得無比完美。也許那個下手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別人利用的一顆棋子。這很好,非常高明,也非常香檳公爵。他算計起人來總是這麼的完美,讓人什麼線索都找不到。陸楠看著他,心想他知道今天忽然坦白的結果嗎。這樣一來,不管還會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陸楠再也不可能重用他了。哪怕陸楠想裝傻把整件事掩蓋過去都不行,香檳公爵選擇了說出一切,證明他已經抱有放棄一切的覺悟。
香檳公爵苦澀的笑了,這是認識他以來陸楠見過最難看的一個笑容。他用乾巴巴的語氣說:「陛下,想必您不清楚我的家庭,我也從來沒有談及過我的父母以及他們的婚姻。沒有多少人知道,我的母親瘋狂的愛著自己的丈夫,那是種病態,不正常的愛,她必須每分每秒都要跟父親呆在一起,一旦離開他就難以安眠,坐立不安。倒也不是說她對我不好,可是在她眼裡,大概我只是一個用來討好和留住父親的工具吧。」
「在我小時候無數次的目睹過母親為了父親瘋狂的樣子,那太可怕了,不但無法讓父親覺得感動,甚至讓他覺得自己的妻子是個瘋子。所以他討厭母親,討厭這個家,也討厭我,因為他覺得我身上遺留了源自母親瘋狂的血液,誰叫我跟母親長得那麼像呢。我就不在次詳細描述他們那些不幸的經歷以及童年不愉快的回憶了,總之,所有人都以為我的父親是因為患病而早早去世。可只有我和幾個近侍才知道,他是被母親給毒死的,因為他在外面養了一個漂亮的情婦,還和她生了另外的孩子。」
他平靜的訴說著家族的秘密,注視著陸楠的視線如有實質,沉甸甸的壓在她的胸口,讓她感覺呼吸困難。
「在父親的墳墓前我發誓,絕對不要步上母親的後塵,我不是個瘋子,我不會像瘋子那樣愛人,任何人都無法動搖我……至少在之後的十來年裡,我覺得自己做到了。」
「所以呢,這一切跟您下手企圖弄掉我懷著的孩子又有什麼聯繫,為什麼又偏偏要選在這種時候跑來坦白。」
陸楠心中火氣漸生,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何生氣。
香檳公爵忽然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狼狽的落下眼淚,他的表情既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在哭泣。
「是啊,陛下,您不懂,不懂就對了,這就是對於我玩弄人心的報應,我傷害了無數的女人,所以活該被人狠狠傷害回來。您不懂嗎,您看不出我瘋狂的嫉妒嗎,我嫉妒您的丈夫,可以合法的擁有您,我嫉妒您肚子裡的孩子,因為那是您和其他男人親熱的證據。感謝您沒有用謀殺這個詞語來描述我的行為,但我確實是犯下了謀殺的大錯。也許您會問,難道以前我沒有殺過人嗎?沒錯,我殺過人,我殺過不知道多少人,連自己都數不清。但裡面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和純潔無辜的孩子相比。為了滿足我的嫉妒,為了發泄我的仇恨,我親自策劃安排,殺死了一個尚未出生的無辜嬰兒。上帝啊,我口口聲聲說絕對不會活成瘋子的樣子,到頭來,還是印證了父親臨死前的詛咒,我果然是母親的兒子,和她一樣瘋狂惡毒。」
他發泄般的喊叫著,行如瘋狂,看上去很像隨時打算撲過來咬住陸楠的脖子。門外的護衛們聽見聲音不對,警惕的敲起了門,陸楠不得不大聲喊道:「沒什麼事情,我很好,你們都退下。」
但這番對話顯然也讓香檳公爵恢復了理智,他冷靜下來,疲憊的喘著氣,用一種陸楠無法理解的悲哀表情看著她。
「啊,您還是這麼的平靜呢。我寧願看您勃然大怒,叫來士兵將我拖出去吊死,也不想看您現在這副無動於衷的表情。我抱著接受懲罰的心向您傾吐了一切罪行,但您看上去好像並不打算懲罰我——不,不不,我已經得到懲罰了,這就是對我的懲罰。」
他笑著這麼說,眼淚順著他的臉頰不斷的流淌,讓他看上去悲慘且滑稽。陸楠其實倒不是像他所說那麼不當回事,此刻心裡也是亂作一團。一種奇怪的感情在胸口燒灼,讓她覺得難受且想吐。她想對香檳公爵怒吼幾聲,但又不知道有什麼可生氣的。比起一個夭折的孩子,當然是香檳公爵更加重要。香檳公爵能為帝國賺錢充當她的可靠助手,而一個嬰兒又能派上什麼用場。但是陸楠卻不能這麼說,她還沒忘記安茹公爵發怒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