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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某個瞬間,她感覺到有人走過來,摸了摸她的臉,輕聲說:“他們玩夠了,起來回家吧。別再來了。”
她卻沒有動,慢慢閉上眼,想:我回不了家了。我已經被重重繩索,纏在這裡。這輩子都完了。
——
一入深秋,湖南的雨水更多了。出了長沙,往湘西方向去。山巒綿延,整日都是雨霧蒙蒙,時有江水在一片霧澤中,緩緩流動。江邊是公路或是水田,偶爾有幾隻水牛靜靜矗在田裡。這正是沈從文先生筆下清秀曼麗的湘西小景。
下了高速公路,駛入國道,再換省道、縣道,路就不那麼好走了。再加上剛下過雨,路況更糟,這輛被調用的中巴車,時而上下顛簸,時而以極慢極慢的速度和對向車並道,開得車上每個人都昏昏欲睡。
尤明許原本還想在車上看一眼案件資料,只好作罷,看著窗外一片濕淋淋的郁蔥景色。
殷逢摸出保溫杯,給自己倒了一小杯喝掉,看她一眼,又倒一杯遞過去:“阿許喝熱水。”
尤明許接過喝了,他把保溫杯收回背包里,又摸出兩個蘋果:“阿許你今天還沒吃過水果。”
坐在他們前排的樊佳噗嗤笑了,好在許夢山還在仰頭酣睡。別的同事也都在打盹兒。尤明許沒理樊佳,輕聲說:“我不餓。”
殷逢點點頭,把水果收回去,不知道從哪裡又摸出一把牛肉乾顆粒,遞給她。這下尤明許被逗樂了,拿了一顆吃,說:“你是小叮噹嗎?”
這高大的傢伙,一身運動衣褲,小白鞋,胸前掛著張專家證,抱著一個好大的運動背包,他當自己來秋遊的麼?
自從殷逢幫他們破了上個案子,加之本來就有專家證,陳楓不知何時還替他走了內部流程,於是他現在也算在系統里掛職,可以名正言順協助破案了。
殷逢卻只微微一笑:“你累了可以靠著我睡。”然後把背包放在地上,閉上眼,做出很認真睡覺的樣子。只不過朝著她那邊的肩膀,明顯有點傾,等著人靠。
尤明許笑笑,閉眼往窗戶上一靠。他們天沒亮就出發了,很快她就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間,感覺車過了個坑,騰起了一下。她沒睜眼,皺了皺眉,剛要繼續睡,就感覺到什麼東西重重地壓過來,還有點熱熱的。
她睜開眼,就看到一顆烏黑的腦袋,壓在自己肩窩裡。某人完全睡成了平常的姿勢,長手長腳全部攤開,一隻胳膊還搭在了她大腿上。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過來,睡得呼哧呼哧的。
還說要讓她靠,結果自己都成了沒骨頭的。
他的頭髮很柔軟,腦袋帶著溫熱的重量,尤明許發現這麼靠著還挺舒服的。
過了一會兒,她閉上眼睛。
殷逢其實感覺到她動了一下,知道她醒了。但他把眼睛閉得緊緊的,故意搭在她大腿上的那隻手,微微出汗。
她沒有推開他。
又過了一陣,殷逢緩緩睜眼,感覺到她的頭靠在了自己頭頂,呼吸綿長,應當是睡著了。這樣依偎的感覺,實在太好。殷逢忍不住就笑了。
結果嘴巴剛咧開,就看到前座的許夢山竟不知何時醒了,扭頭看著他。那目光極為玩味。像是剛才殷逢的舉動,他都看到了。
殷逢的反應是……閉上眼,還發出了兩聲夢裡砸吧嘴的聲音,轉了轉腦袋,把臉往尤明許懷裡埋了埋,繼續睡。
饒是從來笑看山河的許夢山,看到這小子的騷操作,也忍不住瞪大眼。再看看“懷抱”著他的尤明許,分明睡得毫無戒備。許夢山突然覺得,尤女王這回,可真是養了頭披著羊皮的小狼啊。
載滿省里精英刑警的中巴車,在縣道旁停下。這裡已是湘西腹地,屬於懷城範圍。
縣道旁是片土坡,土坡下有片河灘,長滿雜草,枯黃枯黃,伴著碧色江水,遠遠望去,如同江上荒原。
他們下了車,撥開草叢,越過那片河灘,面前出現一個小灣,水面約莫有三十餘米闊,對面是個小島。。
這次的案件,是懷城報到省里,成立專案組支援。專案組領頭的,是位姓譚的老刑警,尤明許是帶隊幹活的副手。可巧不巧,殷逢兩年前,曾為採訪過老譚破過的一起重案。約莫殷逢現在,也看不出太明顯的腦殘。所以尤明許帶他來,老譚沒意見。
第74章
懷城警方調了艘小船過來,眾人渡到小島上去。只見河岸邊,還停了艘破舊的小船,滿是剝落的船皮,儘管船身完好,儼然已棄用很久。幾名警察正在小船上勘驗,期望找到任何屬於死者或者兇手的痕跡。
據說這小島一漲水,就被淹去大半,加上位置又偏,人跡罕至。若不是今日清晨,有漁家回鄉下,從這裡抄近路,看到了島上那個東西,屍體不知何時才能被發現。
說是小島,不過幾百平方的小土丘,雜草叢生、碎石嶙峋。行至島心處,有片低洼地,裡頭放著個黑色箱子。
箱子是20寸的,又舊又髒,此時箱蓋是打開的,裡頭折了個人。
說“折”,真的就是字面意思的“折”。因為20寸的小箱子,本來是放不下個成年人的,哪怕是苗條的女人。死者全裸,膚色白皙。肢體表面看來完好,仔細一看,就有點古怪。
“樊大頭,你不是個瑜伽達人嗎?”許夢山對樊佳說,“能把自己身體折成這樣塞進這個箱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