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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看著前方昏黑車廂里,落入殷塵懷裡那人,突然覺得眼眶發酸。他壓低聲音、怒不可遏地說:“我去殺了他!”
殷逢卻冷靜無比,同樣低聲說:“你殺不了他。聽我命令。”
小燕抿唇不語。
而後殷逢就看到,玻璃背後的殷塵,慢慢笑了,眼中有某種決絕的情緒,一閃而過。殷逢心知糟糕,知道殷塵已萌生死意,很可能拖著尤明許一塊“回家”!殷塵的槍有多快,他和小燕加起來也及不上。
轉瞬間,殷逢已有了決斷,他慢慢放下槍,笑了起來,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
迎接他的,是殷塵越發陰沉不定的眼神。
而被他捉在懷裡的尤明許,儘管渾身肌肉麻痹,神志正一點點恢復清明,清楚聽到這笑聲,她聽出了殷逢笑聲里的張狂,也聽出了一絲悲涼,她的心就像被什麼狠狠扎了一下。可轉瞬間,她忽然又像明白了什麼,她看著窗外那個模糊的難得大笑的身影,慢慢苦澀地也笑了。
他在同她說話呢。
她去哪裡,他就去哪裡。讓她不要怕,無論今天會發生什麼,也不要怕。
殷逢,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既然你早就心意已決,那我也不管了。
從我們相遇開始,你就不再是孤獨一人,坐在風光無限的黑暗山峰之上。
你給我記住了。
——
殷逢笑罷,看著殷塵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喊了一聲:“大哥。”
殷塵的嘴角浮現一個詭異的笑,手槍在尤明許頭上敲了敲,仿佛敲一頭寵物。
殷逢的目光,無法不隨之落在尤明許身上。不知何時散落的黑髮,遮住她的半張臉。她一動不動,不知中了殷塵什麼算計。可他還是看到了那雙眼,沉靜的,堅定的,倔強的美麗鳳眼。就像平日那樣,依然閃動著清亮的,令他愛慕崇拜的光。
殷逢的心就像被一團苦水淹沒。他真的不敢再看她了。
他必須讓自己保持清醒和果斷。
於是他依然直視著殷塵,眼眸中有情緒閃動,他用盡一切意志力,精準控制著自己,使得那情緒色彩與殷塵眼中的陰暗,如出一轍。
殷塵靜默不語。
殷逢開口:“哥,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要回家,你要找回一些失去的東西。但她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殷塵摸了摸尤明許的頭髮,那細長的生著薄繭的手指,就沿著她的臉頰輕輕摩挲著,說:“她是她的女兒,還曾經是你的女人。”說完他就笑了。
殷逢說:“可她和她,完全不一樣。你明知道她們的長相、性格完全不同。你把她帶回去,只會發現越來越找不到她的影子。而且你是否忘了,她身上流著一半邢幾復的血,你想要天天對著他的女兒嗎?”
殷塵一低眸,就看到了尤明許那雙與邢幾復如出一轍的鳳眸,與尤蕤雪的眼睛完全不同。他的心中無法克制地升起一絲厭惡,微不可聞地冷哼一聲。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仿佛查知了他的心意,殷逢接著說道,“你如果帶她走,恰恰不能如願。因為她是個警察,是個好警察,所以她寧願死,都要抓住你。你此去一定會遇到警方無數輪的攔截追捕,她會願意犧牲,而你會被擊斃。這是毫無疑問的結局。你哪兒也去不了,最後一個懲罰者,只能窩囊地、無聲無息死在逃亡路上。而且,大哥,你真的想讓她死嗎?想讓那個人最後的一點血脈,不能留在這個世界上?你想沒想過,如果有朝一日黃泉相見,她會有多恨你?”
一句一句,如同一塊塊稜角鋒利的石頭,往殷塵本就千瘡百孔的心上堆。
殷塵的眼眸越發沉暗,臉色也陰晴不定。因為他能判斷,殷逢的每句話,都是真的,而且會成真。
“可是……”殷逢話鋒一轉,“你如果帶我走,就不一樣了。”
話音剛落,殷塵眉頭一挑,小燕立刻轉頭看著殷逢,尤明許耳中卻仿佛閃了個無聲的雷——殷逢在說什麼?
殷塵眼神暗暗地盯著弟弟,卻見他一臉雲淡風輕,甚至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了車:“哥,我和她不一樣,我怕死,絕不會為了什么正義犧牲。而且我比她更有名,更有分量。如果把她換成我,你一定可以順順利利過關。”
殷塵“嗤”地一笑:“你打的好主意。”
殷逢卻不為所動,在距離車前僅僅三米處站定,連槍都不舉,說道:“懲罰者那個’家’,與你而言,已經毀掉了;尤蕤雪早已不在人世,一個根本不像她的替代品,終究不是她。你其實還有一個家,最初的家。那其實才是你最珍視的,否則你也不會在爸媽那裡,停留了一個小時。”
殷塵冷笑:“呵?爸媽。”
殷逢說:“我和你一樣憎恨他們。所以,你在這世上,只剩我一個親人了。”
殷逢看著他。
殷塵也看著他,起初還在笑,漸漸的,那笑意隱去了。他聽到殷逢說道:“你總不願意承認,除了尤蕤雪,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人,真正關心過你,也讓你牽掛過。在他幼年的時候,把你當成真正敬仰的兄長,他覺得你神秘而成熟,他總想窺知你的心裡,是否和他一樣藏著秘密。他是那個家中,唯一牽掛過你的人,唯一對你好的人。所以你才想毀掉他,折磨他,戰勝他吧。哥,你根本不用去找別的家。因為你的家,從來不在別的地方,在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