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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友臉上閃過複雜神色:同情、不屑、欲言又止。
舍友答:“我也……不太清楚。她昨天晚上就沒回來,好像……好像有人開車來接了。”
陳昭辭走進雨里,傘都忘了打,拿在手裡。等全身都淋濕了,他回過頭,才發現樓上有好幾個人在看自己。他忽然彎起嘴角,笑了。是在看笑話嗎?其實大家都知道。
就如同當年在那個所謂的“家”里,他很努力,很小心地減少存在感,想要好好生活。可是父親知道,那個女人也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多餘的。不會有人要他。
如同親手小心修好的一座草屋,在風雨里突然崩塌。陳昭辭沒有回剛租好的房子,而是徑直去了郊區,走到無人的野地,鑽進一條地道。他買了包煙,坐在滿地潮霉灰塵味兒里,坐了很久。
他其實從來都是個心思縝密,思維敏捷的人。如今刻意去打探,沒多久,就把前因後果打探得一清二楚。
“她過慣了舒服日子,跟你沒多長時間,又忍不住了唄。”
“她借了校園貸,聽說欠了很多錢,好像利滾利有幾十萬了。”
“我和她已經不是朋友了,你最好讓她早點還錢。她把我身份證借去,說是借書,哪裡曉得她貸了兩萬多!現在催債公司天天給我打電話,我爸媽要打死我了!”
“還有我!她是院文藝委員,說是搞活動,把我身份證也借去了,貸了8000!這事老師已經知道了,學校會處理她的!只要她回來,肯定退學!已經通知她父母了。害人終害己!”
“你怎麼和這麼個女人好了?呵……她居然看得上你?以前好的都是高富帥好嗎?得了,給你指條路吧,這種女人,你看清了就別管了。前天晚上,我兄弟看到她跟人去了夜總會。聽說……很浪。”
……
就是在那家夜總會樓上的酒店裡,陳昭辭與祝芯雅,見了最後一面。
明明三個月前,她還依偎在他懷裡,黏糊著不肯讓他去看書。
陳昭辭做事極有計劃性,得到確切消息後,拿身份也去開了間房,和他們開在同一樓層,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為防爭執意外,他還拿了支棒球棍。然後他在房間裡抽了一包煙,直至天足夠晚了,該發生的都應該在發生。他出了房間,去敲他們的門。
是個男人給開的,裸著上身,下身只系了條浴巾。陳昭辭沒理他,徑直走過去。男人在背後抓他:“喂喂,你什麼人?”陳昭辭有備而來,跑得飛快,進了裡面。
床上一片凌亂,祝芯雅就在其中,情狀不堪入目。哪怕陳昭辭懂事起,就旁觀過父親和那女人的胡鬧,此時也驚住了。
浴室門在這時打開,另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祝芯雅轉過頭,那張臉,是陳昭辭所陌生的。她的表情極為冷漠,那冷漠就像已刻進顴骨里。但臉色卻不正常的紅暈著。在和陳昭辭目光對上一剎那,她的臉急速褪去全部血色,嘴唇也開始顫抖。她慘叫一聲,想要拉過被子,擋住恥辱的身體。
那兩個男人見狀,一時倒沒上前。
陳昭辭察覺自己竟然異常平靜,而他這時唯一想說的話居然是:“芯雅,這就是你想要的?”
他轉身走了出去。遠遠地,把那個女人和她一塌糊塗的世界,丟在身後。
即便下了樓,夜風吹在臉上,他似乎也沒什麼感覺。在滿世界的霓虹里走了幾步,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崩裂般的巨響,什麼黑影急速墜落。陳昭辭轉過頭,看到祝芯雅趴在地上,身上只套了件薄薄的白色睡衣。血從她身體下方緩緩流出,她的臉似乎還是完好的,眼睛睜著,竟透著幾分他從未見過的懵懂單純。
周圍人驚呼一片,迅速圍觀。陳昭辭又看了她幾眼,轉身走了。
第111章
收尾不過是新聞上的一篇篇文字:本市財專女學生身陷校園貸,跳樓自殺;老師、同學一個個接受採訪,說死者曾經如何陽光開朗,說她如何利用同學證件借貸,一步步走到眾叛親離的地步;說她曾有個品學兼優的男友,也離她而去。沒人能找到她的男友採訪。市里很快引起重視,嚴厲打擊和管制高校附近借貸公司……
然而三年過去,事故成為了傳聞,沒人會再想起祝芯雅。校園貸公司一家家又低調地開起來,於暗處不斷發展業務。其中以分金寶公司規模最大。而分金寶公司,多了個極為能幹的業務主管,陳昭辭。他還是懷城大學的畢業生,學生們很容易信賴的老鄉、師哥。
……
知道嗎?在我年少羽翼未滿時,還未能完全看清、走進這個社會時,我並不能保護自己。我若得到善意,那善意會助我迎風而長。我若撞見黑暗,那黑暗遠比成年人所遇見的更殘忍,使我深陷,無力擺脫。
可我所擁有的世界,也遠比成年人脆弱。在你們都還不當回事的時候,它已漸漸崩塌。年不過二十,人生窮途末路。成年人的種種手段,我如何招架得了。
唯有一死,便不用再對任何人負責。
也不用對我的人生負責了。
——
數輛警車,在懷城市區呼嘯穿行。
許夢山開著其中一輛,一路只要有機會就踩油門。他的臉色陰沉得像鍋底,自言自語般低喃著:“還有三個防空洞沒找……他媽的樊佳你給老子撐住……等老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