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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遲疑了一下,那人卻扣住她的雙手,越吻越深。
破月還是睜開了眼。
她看到慕容湛細密的長睫,輕闔著微微顫動。
“王爺……”人前人後,她已習慣了這個稱呼。
看到她靜靜望著自己,慕容湛仿若才驚醒。
四目相對,無語凝視。
“你……”破月想讓他鬆開自己。
未料他忽的俯低,又吻了上來。
破月哪裡料到慕容也會qiáng吻,措不及防被他吻了個結結實實。恍然間只覺得他的唇一片冰冷,舌卻是火熱的。破月心神一顫,忽然就感覺到了他的掙扎渴望,他的懵懂期盼。
與步千洐不同的是,他的吻極溫柔,極小心。一點點探入她的嘴,像對待稀世珍寶;
與步千洐相同的是,當她想往後縮,他會手勁一收,將她的腰扣緊,唇舌依舊在她臉上肆掠。只是他的qiáng硬里,明顯帶著幾分害怕被她拒絕的遲疑。
破月酸澀的想,也許任何女人,都無法拒絕這樣的容湛。溫柔是他,qiáng勢也是他;世間最尊貴的慕容氏,卻偏偏在你面前,透出一點點的令人心酸的卑微。
轉瞬之間,她腦子一個激靈,一把將他推開,氣喘吁吁。
他亦是呼吸急促,定定的望著他。眼中有尷尬,有羞愧,有莫名的堅定,也有隱約的痛楚。
她想要開口阻住他說話,但已經來不及。
“月兒,我也中意你。”他緩緩的,一字一句的道。他很清楚,每個字說出來,都會誅他的心。可他也知道,再不說出來,他就會被那個壓抑的念頭bī瘋。
從很早以前,我就中意你。從我還未見到你時,就中意了顏破月。
月兒,你不必害怕,不要厭煩。我知道你要等大哥,我也要等他。哪怕清心教已經傳來他的死訊,我也不願放棄最後的渺茫希望。
我只是中意你,沒有半點歹意,沒有半點私心。
我的耐心並沒有在半年內耗盡。我會陪你等下去。你等到白頭,我就等到白頭。
等你不想再等那一天,等你疲憊那一天,我能不能、能不能代替大哥,保護你、憐惜你?
破月靜靜的聽著,聽他顛三倒四的表白,聽他痴痴迷迷的期盼。
半晌後,她轉過臉去。
“對不起小容……你不要等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跟女主對手戲都是詳寫,男二跟女主對手戲都是回憶錄略寫,這就是親媽後媽的區別
☆、54
顏破月一句話就拒絕了慕容湛,卻在他臉上看到……非常令人不忍的表qíng。
有點恍惚,又有點失落,最多的卻是沉沉的痛惜。這些qíng意,映在那澄澈而美麗的眼裡,jiāo織成一種驚心動魄的光澤。
破月被他看得心頭一揪,只覺得灰灰暗暗的馬車裡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出去透透氣。”她跳下馬車。
天色漸漸暗下來。
破月漫無目的的走在林中,望著荒蕪清冷的秋景,原本礪痛的心,很快平和下來。
夕陽斜斜掛在樹梢盡頭,那黯淡的光線,卻仿佛永遠找不到yīn冷的林中。一棵棵大樹靜立如高大的巨人,看著人間的悲歡離合。地上枯葉堆積如骨,踩在上頭,“吱呀”“吱呀”發出空曠的脆響。一切看起來如此悽美,又如此薄qíng。
我已經有了決定。破月靜靜的想,愛qíng不該有備選,不該有退而求其次的選擇。非他不可、刻骨銘心,這才是愛qíng應該有的樣子。既然我現在還不能放棄步千洐,就該快刀斬亂麻。拖泥帶水只會誤人誤己。
她又走了幾步,便察覺出身後遠遠跟隨的那個人影。他並不刻意隱藏蹤跡,只是隔著數十丈跟著,小心翼翼。
她知道他是不放心染了風寒的自己。
破月還是走,不知道走了多久。
天色昏暗下來,新月升上墨藍的天空,皎皎月光,將遼闊的山林、蜿蜒的溪水,都籠罩在薄霧般的玉色里,清澤動人。
破月抱著肩膀,在一彎溪水旁坐下。只覺心境空明,鬱氣一掃而光。
過了一會兒,身旁糙地一響,那人在離她尺許遠處坐下。
因他的到來,鬼魅般的夜色、跳躍的水聲,仿佛都染上他特有的溫潤柔和的色彩。
破月肩膀一沉,卻被搭上了他的外袍,長長大大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有淡淡的熏花糙的清新香味。
“對不住。”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溪水般清潤動人,“是我逾越了。今日我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破月抬頭,望著蒼茫的夜色繁星點點,柔聲道:“你說,步大哥此刻,是不是跟我們一樣,看著天上的月亮?”
慕容湛靜默片刻,聲音中便染上了溫柔的笑意:“嗯,或許他還提著個酒壺,喝得東倒西歪,倒頭就睡,又髒又臭。”
破月便笑了,轉頭望著他:“小容,咱們今後別尷尬了。”
慕容湛嘴角微勾,側臉清俊如畫:“好。”
“不躲我了?”
“嗯,你呢?”
“我當然也是。你再在軍營睡下去,皇上肯定以為咱們鬧翻了。”
慕容湛有些無奈的笑道:“他已經以為咱們鬧翻了,前幾日還把我叫去訓話,說……”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想起那日皇兄哈哈大笑道:“她是你自己鬧著要娶的,怎麼才半年,便住到軍營去了?母后可說了,等著抱小孫子。半年之內,需得給朕辦妥了!”
他垂眸,緩緩道:“……皇兄說要我讓著你,不許再整日呆在軍營。”
他修長的脖子微微低著,聲音悶悶的,不知怎的看起來又幾分委屈的模樣。破月慢慢笑道:“皇上一定以為我是個兇悍的婦人。”
慕容湛便轉頭望著她,一直望到她盈盈生輝的眼裡去:“咱們回去吧。”
“好。”
破月起身yù行,慕容湛一低頭,卻見她鞋上有濕濕的水漬。
“踩水裡了?”
他一提,破月才覺得雙足浸冷:“方才可能沒太注意。”豈止是沒太注意,根本是沒管過。
慕容湛微一遲疑,背對著她蹲下:“上來。你染了風寒,不可再踏水。”
破月怔忪片刻,伏低在他背上:“謝謝。”
慕容湛微微一笑,起身正yù提氣疾行,忽的一怔,便散了真氣,緩步行了起來。
夜色清朗、群山深幽。
破月伏在他背上,隱隱只見他的側臉柔潤的線條,雪白的耳朵,如同孩子般可愛。他的身形修長如竹,他的背卻寬厚如山,每一寸肌ròu都柔韌有力。
周圍如此清冷,他卻只穿單薄的內袍,緩緩踏水而行。破月不由得張開他給自己披上的外袍,為他遮寒。他腳步一頓,低低的聲音傳來:“謝謝。”
素色長袍將兩個人都包裹在其中,暖意漸漸傳來,仿佛自成一個小小的無人打擾的天地。
破月的眼眶忽然就cháo濕了,悄無聲息抬手擦gān,嘴角逸出一絲苦笑。
而他並未察覺,只埋頭行路,清俊的輪廓在夜色里沉靜似佛,溫柔似佛。
“你像我的父親。”破月側臉靠在他背上。他就像父親一樣,包容、溫柔,對你好得無所不至。
慕容身子一僵:“……我像顏朴淙?”
破月失笑:“不不,我的意思是,像慈愛的長輩。”
慕容嘴角微微彎起:“我如何做得你的長輩,若是大哥回來了,我還得叫你一聲……”
他的聲音嘎然而止,不知為何,這一次破月卻不覺得尷尬,輕貼著他的背,低笑道:“他說得沒錯,呆小容。”
慕容只覺得整顆心都融在她的溫柔笑意里,qiáng忍了一晚的悲傷,忽的如cháo水般襲來,他眼眶微濕,怕她察覺,驟然提氣,發足狂奔。
很快便回了馬車上。護衛們見王爺背著王妃回來,都道伉儷qíng深,有如此làng漫的qíng懷。慕容一直將破月背上馬車,輕輕放下。破月脫掉濕鞋,他用毛毯將她全身包住。
破月被他裹成個雪白的小人,靠坐在馬車上。而他端來熱茶,看著她喝光,這才自己除鞋,坐在馬車另一側。
夜色已深,護衛們都在車旁和衣而臥,周圍靜悄悄的,仿佛世間萬物都迴避了,怕驚擾到馬車上沉默的二人。
破月躺了一會兒,還是睡不著。不經意間一轉頭,卻撞見一雙清黑的眸子,是那樣的安靜,跟自己一樣,了無睡意。
與方才的溫柔愉悅不同,他的目光幽深得像夜色,靜靜的望著她。
破月仿佛全身被定住,說不出話來。
“我會等下去。”清澈的聲音,放得很低很低。
仿佛思慮了很久,終於做了這個決定。
破月沒做聲,一偏頭,看著車窗外漫天星光,清冷bī人,寂寂無聲。
秋去冬來。
一夜清寒。天明時,整個帝京都被籠罩在茫茫白雪裡,厚重的城池輪廓,都沾染上鋪天蓋地的寒氣。
誠王府的池塘已經凍住了,丫鬟們得了王妃應允,在冰上打著雪仗。銀鈴般的笑聲透過紙窗傳來,慕容一身戎裝、清俊挺立,回頭微笑望著破月:“你待她們極好。”
破月聽得窗外東風陣陣,又從櫃中拿出件披風,給慕容圍上。慕容便不做聲,低頭看著她纖細雪白的手指在面前晃來晃去。
“我走了,明日會早些回來。”他柔聲道。
破月點點頭,明日宮中有宴會,她也要隨他出席。
破月隨他走到正廳,隨扈早已等候多時,牽馬侍奉他出了王府大門。破月忽的想起什麼,對一名家丁道:“王爺忘了帶雨具,立刻去送。”
連日大雪,守備軍大營離城中有些距離。她不想每次看著他每次回家時,都幾乎成了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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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剛策馬離開府中不久,便見一名家丁急馬奔來。隨扈收了雨具,笑道:“王妃對王爺實在是關懷備至。”
慕容不由得想起她早晨為自己整理衣物的認真模樣,心頭一dàng。
其實雪水雖然冰冷,他功力深厚,真氣運轉,衣衫頃刻便gān透,並無大礙。
可連日來,他冒雪夜行,卻都沒用過真氣。
只因為他渾身冷濕回到家中,破月就會威風凜凜的指揮家丁們手忙腳亂的為他燒水換衣;
只因為有的夜裡,她會起chuáng給地上的他掖好被角,會摸一摸他的手,看他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