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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千洐失笑:“今夜只是些籌備事項,真有用得上他時,他自然會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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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時分,日頭躲在厚重雲層後,天地間蒼白一片。神龍營落腳的地方是一個破落的村莊,此時村子內外靜悄悄的,士兵們或在農舍中沉睡,或在村外安營紮寨。甚至有的就地躺在枯糙厚實的山頭上。
今日無風,有霧。淡淡籠罩著田野。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的不能發覺,有陣陣稀薄的輕煙,拂過樹梢、掠過山坡,慢慢瀰漫了整個村落。
破曉jī鳴之後,村落中很快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許多人在跑,有的跑到村子外頭,卻發現村外已是白煙一片,逃生無門,只得又退了回去。
那煙是從四個方向同時襲來的,將整個村子堵得密密實實。又過了半個時辰,村子裡的動靜越來越小。最終,歸於平寂。
天漸漸放晴,日光從高空照she下來。殘餘的薄煙縈繞村莊,令它看起來像是仙境中的所在。
村外南側,野shòu般雄壯的蠻人,漸漸嶄露出嚴陣的陣型。隨著外圍煙霧被驅散,露出的蠻人越來越多。
在數千手持板斧的前鋒隊後,一個男人,身著藍色流潯國戰袍,靜靜立於馬上。他身形極為魁梧,比其餘蠻人還要高大一些。但因他體型偏瘦,看起來並無粗陋的猙獰。他右手持一柄暗沉的單刀,腳踏皂色長靴,腰系黑帶,於晨光中格外英武威嚴。麥色的麵皮上,一雙深邃的眼眸目光yīn冷,絡腮鬍子遮住大半面容,只讓人覺得,這是個非常冷酷、粗獷的男人。
他一揮手,身旁旗兵打出旗語,五千前鋒得令,便如猛虎下山般,沉默的朝村落中衝去。
片刻後,村中傳來零星的打鬥聲,隨即恢復沉寂。
身旁一名蠻人副將正要按原計劃,策馬率大軍入村。那男人卻忽的抬手,阻住他的去勢。
“有詐。”他用刀尖在泥地上劃出這幾個字。
副將呆呆看了片刻,他卻又寫道:“圍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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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分,步千洐負手立於村中道路兩旁伏兵陣後,微蹙眉頭:“蠻人守在村外,不再進攻?”
“正是。”斥候答道,“他們已安營紮寨。”
破月關切的看著步千洐,他沉思片刻,冷笑道:“如此,便準備突圍吧。”
天色漸黑,原地戒備的蠻人前哨發現了件奇怪的事——他看到前方的樹林裡,飄來陣陣似有似無的煙霧。他以為是晚上的霧氣,沒太在意。待那煙霧到了眼前,忽覺眼睛刺痛、臉皮癢麻。這感覺如此熟悉,他立刻知道,這根本是蠻族的修羅煙!
蠻人不會說話,“嘎嘎”發出嘶啞的聲音,衝到營中,朝領軍大將稟報。
那藍衣男人負手站在軍中,望著遠處緩緩bī近的濃煙,沒有半點驚慌。副將已命各部分發解毒糙服下。許多蠻人本身就帶有解毒糙。經過短暫的慌亂後,全軍很快平靜下來。
這時,打鬥廝殺聲從東側傳來,斥候來報。原來敵軍趁著夜色、燃放毒煙,已從守衛較薄的東面突圍了。因東面皆是山林,萬餘敵軍化零為整,頃刻沒入山野,根本無法阻攔。
眾蠻人嘶啞的低叫著,他們雖呆笨,卻也奇怪,為何敵人也有了蠻族毒煙?
而那領兵的男人聽到不利戰報,竟無半點反應。他只沉默的望著漆黑的夜色,片刻後,翻身上馬,命令全軍往南去了。
☆、109
兩日後。
初chūn的日光靜靜籠罩在山嶺上,山腳的流水潺潺,微光dàng漾,滿目青翠碧綠,寂靜無聲。
步千洐負手站在水流前,唐卿坐著輪椅,停在他身旁稀疏的糙地上。兩人沉默片刻,步千洐先開口。
“你早料到,他會識破我的埋伏,對不對?”
唐卿淡淡點頭:“對。”
步千洐並無惱意,語氣不急不緩:“所以你才說次日晚靜候佳音,是料定我會選在天黑時突圍?”
“嗯。”唐卿話鋒一轉,“千洐,咱們結為兄弟吧。”
饒是步千洐對唐卿已有些信任,此時也感到吃驚。
“怎麼?不敢?”唐卿含笑望著他。
“別激我,那無用。”步千洐靜靜望著他,“你有何圖謀?”
唐卿斂了笑,抬頭望著前方碧藍的天色。
“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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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過後,唐卿在匆匆趕來的君和三萬東路軍護送之下,離開了胥軍大營。步千洐將他兄妹三人送至大營外,旋即回到營中,一人獨坐,蹙眉沉思。
破月端了飯菜進來,便見他凝重的神色。柔聲問:“唐卿跟你說了什麼,叫你如此為難?”
步千洐將她攬入懷裡,低聲道:“並非為難。他……給我畫了張大餅。”
他想起今早與唐卿在溪旁的對話。
“蠻軍勢如破竹,大軍所過之地,君和兵敗如山。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卿今日不死,定當聯絡各部,再戰流潯。只是敵人驍勇至斯,即便卿托大,勝算也不過四成。”唐卿說出這番話時很平靜,雖然這等於判定了君和死刑。
“流潯滅君和之後,下一個目標,自然是胥。大胥已經元氣大傷,還有能力抵抗流潯嗎?”他淡笑道,“卿大不敬的說一句,如今……我君和皇室覆滅,卿必將執掌大權。如此,卿可向胥許諾,只要聯手破了流潯,君和大胥,何不一統?只要嚴修法制,凡事以天下百姓為先,卿奉慕容氏為皇又如何?”
步千洐聽到這個提議,當真是大吃一驚。震撼之後,對唐卿的崇敬又添了幾分。他覺得這個人當真是心懷天下,沒有國別之分。
“好。”步千洐心qíng激dàng,朝他拜倒,“我信你。我必將上奏吾皇,聯手抵抗流潯,早日天下太平。”
唐卿坦然受了他這一禮,眸色平和的笑了,“千洐,你相信天命所歸嗎?你認為慕容充,當真能做天下的帝王嗎?”
步千洐沉默不語,唐卿也不再bī他,只柔聲道:“今日與你結拜,只因知你是重qíng義之人,有兄弟一諾,勝過紙面契約。然今日一別,望君珍重。只願明年此時,禍亂已除、天下太平,你、我、十三,還有你那義弟慕容湛,能夠把酒言歡,共賞河山。”
思及此處,步千洐心qíng亦柔和下來,抬眸見破月水盈盈的眸正關切的望著自己,只覺家國天下重任,皆化在這一雙飽含qíng意的眸子裡。兩人廝磨片刻,他沉聲道:“月兒,咱們南下,與小容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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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若說二十年來,流潯於世人印象,不過是邊陲可有可無、搖擺不定的小國;蠻人只是北部極地的一個神秘的名詞,那麼如今,整個天下,已無人不知,流潯蠻荒鐵騎的厲害。
qiáng盛如君和,也應了“盛極而衰”的說語。這一個月來,面對蠻人和流潯三十萬聯軍鐵騎,唐卿也只是勉力保存軍隊實力,君和的國土,依然一點點被流潯蠶食。
曾經留守大胥境內的八萬餘君和兵馬,在得到唐卿的命令後,立刻往北撤兵。而大胥已經南遷的小朝廷中,幾乎眾口一詞“乘勢追擊”,希望剿滅這支君和侵略軍,皇帝慕容充更是躍躍yù試,動了御駕親征的念頭。
在這決定顧攬全局的時刻,慕容湛站出來,力排眾議,勸誡皇帝放君和兵馬離境。只因他已收到步千洐的密信。
慕容充也並非衝動短視之人,在看了步千洐的密信後,著實為難了一番。他一是覺得區區蠻人,豈會那樣厲害,只怕步千洐有所誇大;二是決計不信唐卿肯奉自己為天下君主的;三是想要君和跟蠻人斗個兩敗俱傷再收漁利。
於是他便允了慕容湛的提議,不再追擊君和軍隊。但慕容湛建議由他率大軍北上,與君和聯手打流潯,他卻堅決不允了。
“王叔,你是朕左臂右膀,朕不能令你涉險。”慕容充這番話的確是真心誠意,慕容湛思索過後,也覺深入君和境內實在兇險。他畢竟與唐卿jiāo往不深,心存疑慮,遂嘆息作罷。
數日後,慕容湛率三萬軍隊,護送慕容充返回帝京,重登帝位,一時間舉國歡騰,慕容充更是歡喜不已。
如此,形勢便在征戰中穩定下來。君和與流潯在北部打得焦灼,大胥趁機收復失地。步千洐料定小容暫時不能提兵北上,加快南行,想要說服他和皇帝出兵。
誰也沒料到,流潯會在這個時候,派一支蠻族軍隊,奇襲帝京。而這個時候,步千洐的萬餘人馬,尚在穿越青侖沙漠。後世評論流潯這一舉動時,稱為“看似魯莽,實則英明”。原因很簡單,君和皇室已經覆滅,如果大胥皇室也被殺光,士氣必然大挫。而這世上,就只剩下流潯徐傲一個天子。
三月初四,慕容湛照舊入宮,與皇帝商議了全軍大隊的布置,便到帝京駐軍大營巡視。天色將暗之時,他正立於城樓上眺望,按照步千洐的密信,這幾日應該回來了。
正怔怔出神間,有親兵喘著粗氣撲倒在前:“王爺!剛剛斥候來報,發現、發現一支大軍,已在二十里外!人數不明!”
慕容湛眉頭急蹙:“我命斥候刺探百里,為何如今才來報?”
親兵搖頭不知。慕容湛沉吟不語。副將見狀問:“會否是步將軍的部隊?”
慕容湛搖頭:“若是他回來,豈會故意瞞過斥候?”
副將臉色微變:“君和軍隊剛剛撤走,我北部青侖、湖蘇諸城守備薄弱。難道是君和人意yù再次偷襲帝京?”
慕容湛沒回答,他厲喝一聲:“傳令三軍,全城戒備,準備迎敵。”
月上枝頭,飽經戰火的帝京,籠罩在yīn沉的夜色里。城中燈火已不及戰前一半,但終究添了許多活氣。慕容湛一直站在城樓上,看著寂靜的遠方。然而四野始終黑黢黢一片,這令他暗暗捏一把冷汗。
更晚一些的時候,城樓上起了北風,黑夜裡有淡淡的霧氣凝聚、瀰漫,絲絲縷縷緩緩朝城頭襲來。慕容湛望著那裊裊輕煙,心qíng有些悵然。正恍惚間,忽的察覺異樣。
不對,這煙不對。分明是朝城樓而來。
“火把!”他厲喝一聲。
城樓頓時一片大亮,這回他和將士們都看清了,哪裡是霧氣,分明是滾滾濃煙,朝城樓襲來。儘管不知道敵人燃起煙霧是為何意?是要遮擋視線嗎?但慕容湛還是警惕的下令:“捂住口鼻,避開濃煙!弓箭手準備!”
北風更烈時,城樓上已是慘叫聲一片。副將捂著臉衝過來:“王爺!此處兇險!請下城樓!”慕容湛一把將他推開,對身旁親兵隊長喝道:“帶上我的親兵隊,入宮保護皇上。”壓低聲音道:“若是qíng況有異,護送皇上從南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