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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等得迷迷糊糊,忽聽門吱呀一響,正是唐十三推門回來了。
比起昨夜,他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一雙靴子就像在血水裡泡過,油光水亮。拜他所賜,破月已經能分辨出死人的氣味,只嗅到他身上的氣息,便明白過來——他剛才是去殺人了。
他一進屋,就抱著劍在門口盤膝坐下,看也不看破月一眼,閉眼就似要睡覺。
破月湊過去:“大俠……”
唐十三很給面子的睜開眼,目光只在她臉上微微一停,沒有任何波動:“十三。”
“……十三,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無鳩峰。”
破月一驚,武林大會?
轉念一想,她便明白過來——這唐十三也許原本是要去跟楊修苦等人匯合,他應允了姑姑保護自己,所以也帶自己上路。
她心想也好,這徽州分堂竟有內賊,可見刑堂的外圍機構也不是很嚴密。現在沒有個信得過的人,她貿然去了總堂,反而危險。
只是這人實在是殘忍嗜殺,跟著他難道就靠譜?
可她似乎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唐十三已經閉眼蹙眉,看樣子不太想再跟她jiāo談。
破月心想既來之則安之,也回chuáng睡了。
唐十三睡了兩個時辰,便清醒過來。他抬頭一看顏破月還在沉睡,呼吸均勻,便開門走了出去。
到了客棧外的小巷裡,他chuī了個悠長的口哨。半晌後,一隻雪白的信鴿盤旋而落,停在他手臂上。
刑堂雖神出鬼沒,可也頗能探聽到些消息。上個月,他便聽說,步千洐已被貶至青州余良縣守糧倉,遭jian人迫害,幸得師父相救。師父還從步千洐手上帶了個女人回來。
這是近日來,他發給步千洐的第二隻信鴿。
上一封是十日前發出的,內書:“沒死就好”。
這一回,他掏出炭筆,很難得的遲疑半瞬,落筆道:
“女人在我處。”
這日天光大亮,破月起chuáng,發現唐十三已經買好了另一匹馬等在客棧門口。兩人都不多話,埋頭趕路。
只是經過城門時,破月隱隱約約聽見守衛在討論:“……昨個兒夜裡,整個綠林盟分舵、刑堂分堂,都被人屠了……”
“不知是不是敵國刺客gān的……”
“興許是清心教……這些武林人士,嘖嘖……”
破月想起昨晚十三一身血腥,靜默不語。
二十日後,兩人終於抵達無鳩峰下。
這一路,破月徹底服了唐十三——一路過來,他跟自己說的話幾乎不超過二十句,且大多是“嗯”、“閉嘴”和“麻煩”。
但他也是個極可靠的人。每日晚上,他都抱劍坐在房間門口守護,夜夜如此。有時破月睡到半夜醒來,看到門口死神般寂靜肅殺的身影,不由得又無奈又感動。
這日天色已晚,上峰還需一日路程,唐十三gān脆利落:“住店。”
他們一路疾行,破月根本沒機會買斗笠,一直光著一張臉。她剛隨十三在熱鬧的客棧坐下一會兒,便被周圍驚訝而熾烈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
其實,倒不是她美到讓人驚嘆的地步,這些武林好漢也並不都是登徒子。
實在怪她的長相太纖弱太稚嫩太jīng致,慕容湛第一次見到她時,便誤會她是權貴之家jīng心圈養的禁臠。這些武林人士也許見過粗放的俠女,也見過仙子般的美人,但大多是頭一次見到她這樣jīng美、蒼白、宛若人偶般的長相,自然多看幾眼。
破月微窘,輕輕拉了拉唐十三的衣袖,低聲道:“你能搞到人皮面具嗎?或者明日替我買個斗笠好嗎?”
唐十三一抬眸,先看到她扣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雪白纖細,似有柔和的暗光。唐十三一揮袖子,甩開她的手。
他懨懨的抬起頭,暗色的眸仿若凝了霜雪,環顧一周,戾氣陡然一盛。
周圍人瞬間一靜,只覺得那yīn郁的眼神實在滲人,像一把無形的尖刀,寒氣bī人的抵在自己咽喉。
“誰再看她,我刺瞎誰的眼。”冷酷得令人膽寒的聲音。
眾人一怔,有的驚懼,有的憤怒。有人想要破口大罵,卻被周圍人拉住,指了指他的劍,小聲道:“還沒看出來嗎……他是快劍十三!”
破月心qíng很複雜的望著他,驚訝、錯愕、無奈都有,還有一點點崇拜。
他卻不太耐煩的望著她:“無人再看,快吃。”
破月:“……”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喜歡十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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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在山下住了一晚,破月還是托小二買了個斗笠。第二日天未亮,兩人便上山。
山道狹窄崎嶇,只能步行。這令破月有機會欣賞沿途風景。只見山谷兩側,俱是刀削般的筆直懸崖,約莫有百丈高,巍峨壯麗、氣勢磅礴。再往上行,更是霧氣瀰漫、山廓朦朧,宛若仙境。
及至峰頂,山勢竟霍然開闊,面前是一片人工開鑿的平台,平台後的林中,隱隱露出些雅致的房屋輪廓,便是赤刀門所在。
正前方,是一座粗糲高聳的石碑,上書剛勁有力的“無鳩峰”三個大字。早有數名身著黑衣鑲金腰帶的赤刀門弟子,站在喧囂熱鬧的山門前一一恭候接待上峰的俠客們。
兩人隨弟子到了一間幽靜的小院中。唐十三進入其中一間房,“砰”的關上房門,照舊對破月不理不睬。破月一個人也不敢亂跑,只得進房呆著。
補了一下午眠,到了夜間,她反而睡不著。打開門想透氣,卻嚇了一跳。
一個黑衣人抱劍端坐在門外,正是快劍十三。
他約莫剛被驚醒,不太耐煩的看著她。
“你為何在這裡?”破月驚訝。
唐十三用一種看白痴的目光看著她,根本不答。
破月明白過來,吃驚了:“你在保護我?”
他不吭聲。
破月怔怔望著他。
初chūn夜涼如水,他就穿著單薄的黑衣,抱劍靠在門上。清秀的容顏看起來比日間少了許多戾色,多了幾分人氣。
破月忽然明白過來——這裡往來人很多,關乎名節,所以他才不在屋裡守著她。破月幾乎可以想像出,這一晚他是如何冷著臉、我行我素坐在門口,不理會往來人的指指點點。
破月有些感動了——她想,眼前其實是個細心、體貼、忠義的男子吧!凌姑姑的一句託付,他便牢記在心。
他只不過有點冷血,然後還有點人際jiāo往的障礙。
唔……有點可愛。
“你不冷嗎?”破月挨著門檻在裡面坐下。
他這回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了,顯然是覺得這個問題沒必要回答。
“謝謝你啊!”破月真心實意道。
聽到她的道謝,唐十三才瞄她一眼,忽道:“他刀法jīng進否?”
破月一怔,遲疑道:“步千洐?應該有吧。”
“比我差多少?”
“……他很厲害,你也很厲害。”
“看著。”他站起來,拔劍。
庭院中月色清亮如水,而他長身而立,眉如遠山、眸若寒星。剎那劍光如銀蛇,在月光下肆意遊動翻躍。但他劍法實在太快了,破月只見一團團銀光籠罩著他,片刻後,他收劍淡然道:“如何?”
“……很好。”
“你使一遍。”
“啊?”
約莫是見她太震驚,唐十三不耐煩的解釋:“師父不讓我跟他動手,你學了,使給他看。”
破月:“……”
半個時辰後。
在唐十三這樣的學武天才眼裡,沒有什麼招式是學不會的。可在破月這種菜鳥,任何jīng妙招式都能糟蹋得不成樣子。半個時辰後,本來就沒有好脾氣的唐十三爆發了。
“拔刀!”他衝進屋裡將寒月刀扔給破月,劍光已風馳電掣般襲了過來。
以唐十三不擅育人的風格,能想到在打鬥中qiáng化她記憶招式這個點子,已經十分難得。可對破月來說——
一劍封喉!
又是一劍封喉!
在第十二次被唐十三隨便抬抬劍就抵住咽喉,然後被他滿臉輕蔑的鄙視後,破月也終於爆發了!
大家都是人!她就不信一招都接不了!
第十三次攻擊,不等唐十三發招,她一揮長刀,迎面劈了過去!
破月想得很簡單,他不是快劍嗎?她再怎麼努力防守,他也能比她更快!所以她gān脆反守為攻!搶在他前面進攻!
然而在她笨拙而láng狽的刀光里,唐十三卻呆住了:這麼慢?她居然用這麼慢的一刀,朝他qiáng攻?
世人皆知,唐十三的劍,天下最快。連步千洐都不敢qiáng攻,只能守得密不透風,再尋破綻。可她就這麼破綻大開的一刀劈過來,在唐十三的眼裡簡直慢若蝸牛!
可他卻走神了。
生平第一次,對敵時走神了。
因為眼前女孩咬牙切齒的模樣、慢的不可思議的搶攻,與記憶中的少年如此類似——那是十年前的自己,剛剛拜入師父門下。他雖然是眾師兄弟中功力最淺的,卻狂妄的拿著劍,想要qiáng攻功力最深的大師兄。那時師父說:“好孩子,終有一日,你的劍法,會是最快的。”
他一回神,破月刀尖已至胸口。而破月顯然沒料到這一刀真的能劈到他,一臉震驚,刀勢卻來不及收了!
生死攸關,身體已自發做出了反應。他隨手閃電般的一劍,隔開她當空一刀,再一掌拍出,正中她肩頭!她便如破布般被拍飛出去。
唐十三收劍而立,正要說“再來”。忽的反應過來,一個箭步衝過去,將她從地上抱起。她面色慘白,“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噴得他滿襟。
唐十三一把抱起破月衝進屋內,將她放在chuáng上。他一向自詡受人所託忠人之事,如今破月傷在他手裡,只令他從未有過的焦躁,gāngān說了聲:“等著。”轉身就飛出了屋子。
破月起初胸口劇痛,只覺得氣血上涌。可那口血吐出來,氣息倒平順了許多。但她還以為自己是迴光返照,越發難過——她並不知道,內力已會自發護體,唐十三又只使了三成力,大多都被她內力彈開。所以她並無大礙。
唐十三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