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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墨官城,是理智而清醒的決定。縱然步千洐對她恩重如山,她留下能gān什麼呢?陪他死嗎?既然不能幫到他,她只能選擇保住自己的xing命。

    況且,容湛不也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嗎?

    她忍不住抬頭望著前方馬背上那挺直清瘦的背影,這一路,容湛騎著步千洐的烏雲踏雪,一直很沉默,只是馬不停蹄的趕路。

    約莫要離開步千洐,他也是很難受的吧?

    破月回頭,卻只見huáng沙漫天、人若cháo水,卻哪裡還有墨官城和步千洐的身影?

    急行軍了兩日一夜,破月累得像一條死狗。好容易到了目的地魯薔城,破月一進容湛的軍帳,便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

    容湛一路都繃著臉,此時見她如一團爛泥跌在自己腳下,才想起她是名弱女子,自己命隊伍急行軍,卻忘了顧及她了。他不由得有些愧疚,顧不得避嫌,輕輕將她衣領一提,放在椅子上,低頭詢問:“還好嗎?”

    破月抓起桌上水壺猛灌了一口,喘著粗氣道:“我還受得住。”

    容湛心中有事,也就無暇管她了。他匆匆離了營帳,片刻後又折返,身後跟著他的親兵小鈞。

    “破月,小鈞會護送你到帝京。他身手很好,沿途也有人相助。到了帝京,小鈞會為你安排住處,他為人機警,顏朴淙決計找不到。放心。”他平靜道。

    破月沒料到他竟早知道自己身份,一時又震驚又尷尬。她還沒答話,一旁的小鈞已紅了眼圈:“將軍!讓我隨你去戰場吧!你怎能獨自一人……”

    容湛極難得的沉下臉:“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小鈞眼淚嘩啦啦的掉,破月一把抓住容湛的袖子:“等一下,你要去哪裡?”

    容湛緩緩一笑,眼眶竟有些濕潤:“大將軍令我率兵與魯薔城的大軍匯合,我已提前一日到了。現下,我自是回墨官城,與我義兄同生共死。”

    破月心頭猛的一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容湛背起長劍,小鈞含淚將gān糧裝進他的背囊。容湛失笑:“小鈞,你要壓死我嗎?”

    小鈞難過道:“敵人大軍圍城,墨官城必定短水少糧,將軍多帶些吧。”

    容湛笑笑,不再拒絕。轉頭卻見破月怔怔望著自己。他柔聲道:“你勿要難過。我知你亦是熱血女子,可戰場不屬於你。再說,我們兄弟聯手,也不一定不能退敵。若是僥倖活下來,將來我與大哥再去尋你,咱們一塊兒喝酒。”

    破月鼻子一酸,眼淚掉下來,卻只能麻木的點頭。

    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嫌棄自己的弱不禁風!否則、否則她就是與他們一同戰死在城樓上,也是無悔!她的命,她這些日子的自由,本來就是他們給的啊!難道她就不能為他們擋上一箭嗎?

    容湛望著她面頰上清瑩的淚水,忽的對小鈞道:“你先出去候著。”

    小鈞退了出去,破月看著他負手而立的挺拔身影,不由得哭得更凶。容湛從袖中掏出手絹遞給她,眼睛卻看著前方的桌面。

    “破月,能不能摘了面具,讓我再看看你的容貌?”

    破月一怔,毫不遲疑揭下面具,抬頭對著他。容湛的目光緩緩移過來,終於望見了她久違的臉,卻是一觸就走。

    “你……極美。”他還看著桌子。

    破月瞧著他有些發紅的俊臉,不由得破涕為笑:“謝謝。”

    聽到她輕快的聲音,容湛嘴角也彎起,提起桌上的背囊,系好寬大的黑色披風,頭也不回道:“保護好自己,破月,咱們就此別過。”

    破月望著他的背影,她是多麼想衝口而出說,我也跟你回去。可她知道,那是不理智的,是徒勞的。她只能沉默的站著,沉默的祈禱,祈禱上蒼放過這兩個年輕而正直的生命!

    破月重新戴好面具,容湛走到帳門口,帘子卻從外頭掀開了。

    小鈞通紅的眼眶裡,有幾分異樣的緊張:“將軍,顏朴淙大將軍朝這邊來了!”

    容湛和破月萬沒料到小鈞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俱是震驚萬分,對望一眼,容湛急道:“顏將軍?”

    顏朴淙雖已領了衛尉的差事,但軍中人還是習慣稱呼他為鎮國大將軍。小鈞看到自家將軍的焦急,有些疑惑答道:“是啊,我剛出去聽人說的

    ——他奉皇命來軍中都督軍事。”

    顏破月僵直立在原地,只覺得後背陣陣冷汗嗖嗖往上冒。容湛屏氣凝神,挑起帳門向外一望,只見隔著十幾丈的營帳前,一行人簇擁著一名男子,正朝這邊走來。

    那男子身著金色明光鎧,體格修長、步伐輕盈;清俊而冷肅的臉上,星眸暗斂,唇紅齒白——暮然望去,竟是俊美絕倫——那不正是當朝第一武將顏朴淙!

    仿佛能察覺到容湛的注視,顏朴淙倏地轉頭,若有所思的看過來,薄唇微彎,泛起淡淡的笑意。

    容湛一下子放低營門,轉頭看著破月。

    破月已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了事實的殘酷,一咬牙,轉頭就如蒼蠅般開始亂竄。容湛看到她一矮身,躲到桌子下。可桌子四四方方,她半個身子都清晰可見。

    “不成!”容湛低喝道。

    她也察覺到這實在是掩耳盜鈴,又爬出來。竹榻太矮,她鑽進不去;營帳太薄,她的身形會若隱若現……她焦急的在小小的營帳里四處亂走,猛的回頭看到了矗立原地的容湛,立刻朝他衝過來。

    “破月別怕,我絕不將你jiāo給他!”容湛斬釘截鐵道。

    “來了來了!”小鈞也被破月的慌亂搞得有些緊張,壓低嗓子道,“顏大將軍朝這邊來了——”他撲通一聲在帳門處跪下,再不敢抬頭!

    破月掀開容湛的披風就鑽了進去。

    容湛渾身一僵——破月緊貼著他的背,然後小手輕輕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

    眼見金光在門口閃現,容湛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緩緩下拜:“末將容湛參見顏大人。”

    顏朴淙側身立在門口,俊白的臉上笑容很淺:“本官不是容將軍的上司,無需行禮。”

    破月時隔多日,終於再次聽到他噙著笑意的聲音,只覺得整個腦子都繃緊了。那些夜晚,仿佛已過去了很久;可當他重新出現,一幕幕又清晰的浮現眼前——

    他將她抱在懷裡,緊扣她的雙手;他含著她的唇,像兇猛的láng;他的大手,在她顫抖的身軀上一寸寸流連,無聲而qiáng勢;還有他暗沉著眸說,若是再逃,我就折斷你的四肢,方便我每晚行事……

    她不由得向容湛貼得更近、更近;十指緊緊抓著他戰袍下柔韌的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把他抓痛了——但她實在,怕得不行了。

    容湛沉默片刻,平平穩穩緩慢起身:“謝大人。”

    顏朴淙目光滑過容湛的披風上,笑意更深:“容將軍也要在這城中值守?”

    “正是。”

    “真巧,本官也要在此逗留數日。”他緩緩步入營帳,隨從們則立在帳外。

    破月聽到他輕盈的腳步聲,只嚇得不敢抬頭,臉緊貼著容湛的背,呼吸極重。饒是極怕他,她卻也打定主意,若是他為難容湛——她、她便跳出去!

    忽聽容湛朗聲道:“大人,你知末將背上所背,是什麼劍嗎?”

    顏朴淙面容冷了幾分:“願聞其詳。”

    容湛一字一句道:“湛洳。”

    顏朴淙便笑了:“是好劍。”

    容湛聲沉如水:“顏大人若是不信,容湛可取下請大人一觀。”

    顏朴淙忽的沉默了。

    帳篷里死水般寂靜,容湛額頭慢慢浸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破月全身僵若木石只能聽到自己胸中咚咚咚的心跳。

    而顏朴淙,長眸中凌厲一閃而過,周身真氣隱隱激dàng長袖鼓動,卻最終平息。

    他唇角微彎,露出個若有所思的笑意。

    “那倒不必了。”他緩緩道,“只是容將軍也有不帶湛洳的時候。本官的東西,本官的人,總是要物歸原主的。”

    說完,他淡淡瞥一眼那黑色披風,輕笑著,竟轉身走了。

    破月聽到眾人腳步聲漸遠,卻萬沒料到顏朴淙已走,依舊大氣也不敢出,死死抱著容湛。容湛沉默矗立片刻,嘆了口氣,一抖披風,將她拉出來。

    破月緊張的看了看門:“他、他怎麼走了?”旋即驚喜:“他沒發現我?”

    容湛卻無奈道:“他已知你在此了。”

    “啊?”

    “他是公認的大胥第一高手,你呼吸濁重,只怕他隔著一丈外,都能聽到。”他嘆息道。

    破月渾身僵冷,難道他剛才說“物歸原主”,指的就是她?她顫聲道:“那他為什麼不抓我走?他怕你的劍?”

    容湛淡道:“那是我家傳寶劍,先祖開國有功,高宗陛下便已湛洳相贈,朝中文武,皆可先斬後奏。是以我報出劍名,他會有幾分顧忌。”

    他說得輕描淡寫,破月卻甚為驚訝——能讓顏朴淙忌憚的寶劍,這個容湛,究竟是什麼家世?若是帝京望族,為何只混到一個小小羽林郎將?

    可她來不及細想了,因為容湛溫和的笑了:“破月,咱們一起回墨官城。”

    破月眼睛一亮,她原本就一直按壓著去找步千洐的衝動,此時顏朴淙又在此,不由得分外心動,遲疑道:“成嗎?”

    容湛神色中有幾分少見的傲然:“他為你而來,自然

    已封堵了出城的路。但往東是去墨官城,他絕對猜不到咱們會去赴死。今晚子時,咱們偷偷從東門出城。”

    三日後。

    容湛的判斷沒錯,東門一直有不斷進城的軍隊和難民,饒是顏朴淙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茫茫人海里攔住他們。一出了東門,他們便騎上烏雲踏雪,一路飛馳,至於有沒有追兵追上來,已無關緊要了。

    日落時分,他們終於到了墨官城。城門士兵見到二人,大吃一驚,連忙迎進來。許多士兵都是jīng神一振,將兩人團團圍住,有人重重一拍破月肩膀:“小宗好樣的,老子還以為你是個軟蛋!”

    破月望見周圍一張張年輕而激動的臉,只覺得心底也被他們的豪qíng感染,大聲道:“你們不怕死,難道我就怕?”

    眾人哈哈大笑,容湛嘴角微彎,正高興間,忽聽一個狠辣的聲音喝道:“你回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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