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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湛毫不遲疑,從腰間拿出塊手帕就往左手上纏,纏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呆呆看了看她黑色步兵長衫下纖細的腰,又看了看纏了一半的手帕,一時竟為難得不能自已。
破月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動作,回頭疑惑的看著他。容湛怕她看出端倪,臉猛的轉向一旁,左臂僵硬的將她的腰一摟。
“得罪了。”他輕聲道,五指扣在她腰腹,只覺得滾燙難當。他目不斜視看著前路,用盡全力狂奔。
夜如鬼魅
,風馳電掣。
破月被他幾乎逆天的速度嚇到了,連忙伸手將他的腰摟得死緊。容湛腳下一滯,卻跑得更快。來的時候他們花了一個時辰,容湛抱著她回去,卻只花了三刻。
到了步千洐營門口,容湛將她往地上一放,轉身就走。破月忍不住問:“容將軍,你別太拼命了,跑這麼快,傷口……不痛嗎?”她以為容湛跑這麼快,是要去協助步千洐。
容湛整張臉已經憋紅,被她一說,才感覺多處傷口火辣辣的痛。他頭也不回的道:“無妨,你先進去。”
破月心中欽佩不已,心想傷得那麼重,居然輕功還這麼好,看來今天的一百棍對他們來說簡直九牛一毛。自己也要加緊練習武功了!她道了聲晚安,才進了帳。
聽到身後已無動靜,容湛才默默抬手扶住自己的腰,緩緩的、一步一停,往自己軍帳挪去。
作者有話要說:昨日jī血,今日自然陽痿,瘦瘦一章,看官笑納~~
頂鍋蓋逃走……
☆、二六、yīn謀
因為經歷過更驚險的遭遇,所以破月的心臟已足夠qiáng壯。回到營帳後倒頭就睡,結果睡到日上三竿,睜眼一看,步千洐的chuáng鋪動都沒動過,她這才真切的擔心起來。
她晃到容湛的軍帳,人卻不在。她考慮了一會兒,便灌了壺水、帶了點吃的,站在大營門口等。
她昨日在步千洐杖責時忠心護主的事,倒是傳得沸沸揚揚。當然由於她近日有些“娘氣”的嗓音和言行,傳成什麼樣的都有。以至於她蹲在營門口時,守門士兵朝她擠眉弄眼:“小宗對步將軍真是好啊!”
她還真沒想到那方面去,沖士兵笑笑,自等得優哉游哉。
等了許久,終於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前方的山丘後出現。破月一看到他就吃了一驚——遠遠只見他肩上背著個黑色的事物,朝營門狂奔而來,激起一地塵土。
“開門!”他遠遠便是一聲怒喝。
守營士兵連忙搬開營前鐵蒺藜,轉眼他便如旋風般已至營前。
“將軍!”破月連忙衝上去,大喊一聲。
步千洐原本目不斜視,偏生被她往面前一杵,頓時腳步一亂,奔襲了整晚體力再也難支,一個踉蹌“嘭”迎面摔倒在地。
破月這才看清,他的整個後背都已被血跡染得鮮紅一片——一定是傷口開裂了。且右肩上還添了兩道長長的傷口,袍子破了,露出白花花的血骨。他竟是跟人動過手了!
他猛的抬頭瞪著破月,聲色俱厲:“阻我作甚?!滾!”
破月還從未被他這樣凶過,不由得全身抖了一下。步千洐怒氣沖沖的提起掉落在地上的黑色布袋,從地上躍起。他一提真氣,卻發覺實在四肢疲軟,只得扛起布袋,看也不看破月,快步往營中走。
破月被他吼得有些委屈,可見他背影佝僂、步伐沉重,又有些可憐。連忙快步跟上去,小心翼翼把水壺遞過去:“渴嗎?”
步千洐這才發覺自己嗓子gān得都要著火了,一聲不吭接過,咕嚕嚕一口飲盡。斜眼看一眼破月,她的目光中儘是擔憂和歉意。這目光令步千洐心頭一軟,便放柔了聲音:“我方才不是凶你,實在軍qíng緊急。等了多久?”
“兩個多時辰。”破月又將懷裡的ròu包子遞給他,他接過幾大口啃完,忽的發覺包子還是熱的,不由得望一眼她胸口,心裡頓時舒服起來。
破月見他背上的黑袋看起來濕漉漉的,方才他摔倒的地上,更是蹭上了絲絲縷縷的血跡。步千洐仿佛查知她的疑惑,道:“袋裡是人頭。”
破月看著塞得滿登登的布袋,不由得有點害怕。步千洐笑了笑,背起布袋正yù發足狂奔,忽的望見前方行過來兩個人,正是領軍大將趙初肅和監軍。他們身後數步跟著一隊士兵。
他jīng神一振,幾個起落,便落到了趙初肅面前。
“大將軍、緊急軍qíng!”
趙初肅看到他的樣子,猛的抬掌,示意身後諸兵不要靠近。而後一把將風塵僕僕的他從地上扶起,語氣關切:“怎生弄成這個樣子?”
一旁的監軍卻笑道:“這不是步閻羅步將軍嗎?”
步千洐理都不理那監軍,誠摯對趙初肅道:“將軍,借一步說話。”
那監軍卻道:“有什麼本監軍不能聽嗎?”
趙初肅便道:“千洐,有什麼事,便在這裡說吧。”
步千洐也不遲疑,將肩頭黑袋一抖,數十顆濕漉漉的人頭,滾珠般落得滿地都是。趙初肅和監軍都是大驚,步千洐朗聲道:“昨日屬下夜入墨官城喝酒,叫我撞見這十幾個人,全做百姓打扮,卻行為異常。屬下跟上去,聽到他們竟是墨國留在墨官城的jian細,現下我軍大部屯紮墨官城,過得五六日,墨國、幽蘭國、離國、馠國、焱國,五國殘軍約莫六萬,會合力偷襲墨官城。這些jian細便會裡應外合,打開城門,陷我軍於不利之地!我一直追到三百里外,才將他們擒獲。只是他們……全數服毒自盡了。”
趙初肅和監軍對望一眼,神色都肅然起來。
“升帳!”趙初肅喝道,對步千洐道,“你跟我來!”
一行人匆匆走了。不僅是他們,隨著將軍戰鼓的擂起,整個軍營的人瞬間都變得緊張的忙碌起來。
破月站得不遠,將步千洐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憂心忡忡的回到軍帳。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帳門被掀開,步千洐沖了進來。
破月原本坐在椅子上,一下子站起來,緊張的望著他。他卻直挺挺的往chuáng上一趴:“兩個時辰後叫我,切記!”說完雙眼一閉,呼吸漸沉,竟已是倦極睡著了。
破月站在chuáng邊望著他,只見他髮髻凌亂、汗水和血污不知gān涸了多久,整張臉已似花貓般糊塗。高大的身軀修長的四肢,孩子般耷拉在榻上,哪裡還有半點將軍氣質。
雙靴也沒拖,後背至小腿,幾乎全是血污一片。
破月打來熱水,用剪刀小心翼翼從他領口一直剪到大腿根部。好在他一直在動,袍子還沒粘到破裂的傷口上,否則她絕對可以想像出,將來撕扯的時候會有多疼。
這回她哪裡還顧得男女之防,輕輕的一點點替他擦gān血漬灰泥,重新上了藥,然後扯過棉被為他蓋上。做完這一切,又去準備了午飯,只是不經意間,她望見整個大營里人來人往,匆忙而有序。
要有大動作了。她猜想。
兩個時辰很快到了。
她推了推步千洐,他緩緩睜眼,一看清她,立刻翻身坐起,薄被滑落,他感覺到整個後背一涼,頓時明白過來。連忙將薄被一揚,披在肩頭,望著她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一會兒大軍便會開拔,你跟容湛一起走吧。”
破月心頭一驚,忙問:“你呢?”
他神色自若道:“我是守城將軍。稍後再來尋你們。”
破月跟他相處數日,竟也摸透了他的脾氣,此時見他神態越輕鬆,越知qíng況危急。她想起方才所見,整個大軍竟似要盡數棄城而去,可為何留他在此守城?
她沒學過兵法,可聯繫到目前的狀況,也想到一個耳熟能詳的成語:聲東擊西。不由得大驚道:“大軍要去偷襲其他地方,讓你在這裡做餌拖住六萬敵軍?大將軍給你留多少兵馬?”
她一連串問題,個個戳中要害。步千洐眸光一閃,微微有些吃驚,也不隱瞞:“赤兔營昨日前鋒,已不足四千。大將軍已補足至五千。”
“狗屁!”破月勃然大怒道,“你這分明是pào灰啊!五千抵擋六萬,你能抵幾天?你戰死了,功勞全是他們的!你怎麼會接受這麼愚蠢的任務?是不是大將軍和監軍故意整你?”
步千洐聽她罵得難聽,不由得皺眉,喝斥道:“狗屁?你狗屁都不懂!身為軍人,自應大局為重。赤兔營乃全軍jīng銳,只要拖得敵人三日,咱們大軍便能出其不意遠途奔襲墨國、馠國都城,整個東部戰局便豁然開朗,不必拘泥於一城一役之奪。可若是棄了此城,敵軍便能從後路包抄我大軍!我與大將軍qíng同父子,你若再胡言,我就將你丟出去!”
破月聽得又急又怒,卻又無法辯駁。她知道他說得對,從大局而言,這一城的棄子十分必要。就跟她打星際似的,只要能偷襲地方基地,哪裡會在乎一小隊pào灰的死活?
可如今不是打遊戲,這一小隊pào灰中也有步千洐啊!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是她如今的依靠啊!
她狠狠別過頭去,只覺得熱血上涌。步千洐瞧她氣得耳根都紅了,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原本有些沉重的心qíng,也一掃而光,胸中忽的豪氣萬千。
兩人都沒說話,沉
默了許久,破月才低聲問道:“九死一生?”
他見她肯說話,頓時笑了:“別人嘛,自然九死一生。有我的赤兔營在,起碼也是八死二生。”
破月咬著下唇:“行。我跟容湛走。”
步千洐望著她側臉上沉寂無波的眼眸,不知怎的,心裡像是被針輕輕扎了一下,嘴裡卻滿不在乎的答道:“正該如此。”
☆、二七、湛洳
沒有太陽,天色蒼白而渾濁。
廣闊的平原,像是著了火的油鍋。而一隊隊胥國大軍,便是一縷縷滾滾燃起的黑煙,遮天蔽日、馬蹄紛亂。
破月穿著黑色步兵長衫,腰裡還像模像樣佩了把單刀,跟著容湛的馬一路小跑。
那刀是離開墨官城時,步千洐贈予她的,說這時他年幼時的佩刀。他親手把刀系在她腰間,便離開營帳了。她和容湛走的時候,他也沒來相送。
想到這裡,破月忍不住摸了摸那刀。這刀比尋常刀要短,刀刃也更窄,青光隱隱,上刻“寒月”,還跟她名字重了一字。
這個偶然,是否昭示著什麼?
破月想到即將孤身抗敵的步千洐,心頭升起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