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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朴淙抬手封住自己傷口要xué,又取了金瘡藥敷上。血流很快止住,他活動了一下右臂,這才在chuáng邊坐下,握住殷似雪的手,柔聲道:“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對,我殺一雙。”
殷似雪咬唇不語,她闖dàng江湖多年,什麼伎倆沒見過?可女人一旦遇到男人,總是會遲鈍幾分。尤其是余qíng未了的舊qíng人,難免將自己的魅力想像得多了幾分,將他想像的一往qíng深。此刻她心裡又悔又惱,咬唇不語。
顏朴淙先喚來暗衛,細細叮囑一番。殷似雪聽他諸般狠毒布置,越發麵如死灰。顏朴淙jiāo代完畢,擯退暗衛,這才彎眸看著她。
他看著她俏麗如昔的臉龐,曾經令年少的自己如痴如醉的容顏。當日她是那樣絕qíng、那樣幸福。所以他使盡萬般手段,也要毀掉她的幸福。
他的手輕輕沿著她的臉頰撫摸,只令她微微戰慄。可他的心qíng居然十分平靜。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另一具更稚嫩、更柔弱,也更頑固的身軀。這令他有些惱怒,他的手指沿著面前極其相似的身體,慢慢下滑,驟然發力。
殷似雪嚶嚀一聲,低喘著氣。而他伏低身子,狠狠咬住她的唇。
***
步千洐和破月趕到顏府的時候,已是四天後的深夜。
夜色幽冷,朱紅大門緊閉著,空氣中隱隱有血腥味浮動。兩人對望一眼,已知不妙,縱身越過高牆,待看清眼前qíng狀,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屍身,滿地都是屍身。
從大門到正堂,筆直的小路上,隔著兩三步,便有黑衣暗衛氣絕身亡。血跡在月色下潑灑成幽暗的畫,昭示著曾經發生一場多麼激烈的搏殺。
兩人穿堂過室,搜索每一個房間,只見屍身、兵器、血跡,甚至暗器,卻不見活人。
“爹已經來過了。”破月扯住步千洐衣袖,“他會不會已經走了?”
步千洐搖搖頭,側耳仔細聽了聽,驟然轉頭,看向鬱鬱蔥蔥的花園:“去那邊瞧瞧,當心。”
兩人穿過悠長的林蔭道,到了一片糙地前,遠遠便見三個人影坐在月光下,各自隔著幾步的距離,俱是一動不動。方才步千洐聽到的,便是他們發出的微弱呼吸聲。
“爹!娘!”破月看清其中兩人容貌,大驚失色,上前兩步,卻又止住。
顏朴淙,第三個人是顏朴淙,暗沉著眸看著他二人。
步千洐將她一把拉住護在身後,拔出長刀對準顏朴淙,慢慢退到燕惜漠身旁,破月一下子撲倒在他身旁,眼淚流了下來。
原來燕惜漠後背一把長刀透右胸而過,直直將他釘在糙地上。而他左膝蓋以下,已是空dàngdàng的,斷口血ròu模糊一片。他的臉色格外蒼白,眸光卻在看到破月的一瞬,柔和而明亮:“月兒……爹沒事。別哭。”
“月兒……”微不可聞的聲音。破月抬眸,看向坐在正中的正是殷似雪。比起燕惜漠,她看似並未受傷,只是臉色白得像紙,嘴角一道血漬,雪白的衣襟上星星點點。看到破月,她張嘴正要說話,“哇”一聲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來,顯然受了極重的內傷。
“娘!”破月終是不忍,撲過去抱住她的雙腿,“你跟爹,怎麼了?”
殷似雪虛弱的笑了:“你……肯叫我娘了?”
“定是這廝作祟!殺了他!”步千洐心頭劇痛,冷冷望著顏朴淙。只見他跟殷似雪一樣,並未受內傷,但胸襟已是濕黑一片,嘴角鮮血不斷溢出。
“別殺他!”殷似雪有氣無力,露出yīn狠的笑容,“他中了你爹……十掌,活不了啦……別一刀殺了他,叫他筋骨脆斷……慢慢痛苦死去……”
“怎麼會這樣?”破月抱住殷似雪,步千洐跪坐在燕惜漠身旁。可後者境況實在太慘,連步千洐都不敢碰他。
“別問啦……都是娘的錯……”殷似雪悽慘笑笑,“好孩子,我動不了……把我抱到你爹身邊去……”
“你別說話。”燕惜漠忽然看著她道,“月兒,千洐,帶她走,給她療傷。”
“可你呢?”破月望著他猙獰肅然的容貌,難過得哽咽。雖然她與他剛剛相認沒幾日,可他身上qiáng烈的豪氣、決絕,卻叫她沒來由心疼。他是個真正的末路英雄,潦倒一生,終於妻女團聚,如今卻落得如此悽慘境地嗎?
燕惜漠沒答,殷似雪一滴淚水無力滑落:“我是不會走的。你們……若是帶我走,我立刻自斷……經脈。抱我過去……”
破月依言將殷似雪抱到燕惜漠身旁,卻感覺到懷中女子軟得似沒有骨頭,只怕是骨骼經脈都被打斷。破月心頭一痛:“娘,你別這樣,我給你療傷。你以後陪著我……”
“不行……我要陪你爹……”殷似雪緩緩伸手,輕輕觸到燕惜漠削瘦的腰身,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惜漠,我總是……對不住你,如今又連累你如此……你怨不怨我?”
原來她當日被顏朴淙苦ròu計所擒,很是受了幾天折磨。待到燕惜漠找上門時,殺光所有暗衛,到了兩人面前,已是受了極重的傷勢。他雖武藝高過顏朴淙,可顏朴淙守株待兔,他又如何能敵?只是顏朴淙終是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三大高手混戰半宿,兩敗俱傷,如今都坐在這片糙地上,不能動彈半分,已過了三個時辰。以為會同歸於盡,卻未料步千洐二人尋了來。
燕惜漠側眸望著殷似雪,嘶啞的聲音極為柔和:“我不怨你。”
殷似雪笑了:“那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燕惜漠緩緩伸手,極艱難的落在她一灘爛泥般的背上,“沒有一日不喜歡,沒有一刻不思念。”
殷似雪已感覺不到他的觸碰了,可望著他溫柔的眼神,她便笑得如二八少女般歡喜。
“惜漠,我也思念你……”她抬手,卻無力垂落。破月含著淚將她的手牽起,與燕惜漠的放在一起。殷似雪深吸一口氣,柔聲道:“月兒,你到我懷裡,取樣東西出來。”
破月探手進去,摸到塊冰涼的硬物,小心翼翼掏出來一看,卻是塊墨黑色、花紋jīng致的玉牌。
“我那些弟子……”殷似雪顫聲道,“都是些苦命女子。今後你……散了教也好,替我……當教主也好,多多……照拂她們,如同手足……姐們……”
破月含淚點頭。
“將我和你爹……葬在……無鳩峰……”她的笑容逐漸恍惚,“當日我便是……在那裡,瞧見了他……那麼英氣的盟主……”
她的氣息漸漸微不可聞,終是緩緩閉眸,再無聲息。
破月呆了片刻,瞬間哽咽不能言。一直以來,她對殷似雪的印象是很差的。可見她如此安詳的死在面前,心底某處忽的一陣銳痛,牽扯著整個胸腔,都疼了起來。
“她……去了?”燕惜漠的聲音微顫。
破月沒辦法回答,步千洐靜默不語。
“扶我起來。”燕惜漠的聲音靜靜的。步千洐一把將他扶起。這當今大胥武林第一高手,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哼,竟緩緩站了起來。
“把你娘給我。”燕惜漠朝破月伸手。
破月望著他搖搖yù墜的身影,此刻的他如何能承受任何重量?可她還是將殷似雪送到他懷裡。他接過,身形晃了晃,緩緩轉身。
“雪兒……”他啞著嗓子道,“惜漠大哥帶你回無鳩峰。”
他剛走了兩步,身子一晃,砰然倒地。cha入他右胸的長刀“鏗”一聲撞在地上,傷口又噴出些血來。他忽然長嘆一聲,跪坐在地,宛如一座雕塑,再無半點動靜了。
步千洐一個箭步衝上去,卻見他雙目緊閉,面上淚痕濕透,已是氣絕了。
“師父!”步千洐大喝一聲,抱住他的殘軀,心痛如麻。
破月還跪在原地,單手捂住嘴,淚水長流,已不能移動一步。
便在這時,忽聽身後勁風破空而來。破月正傷心yù絕、jīng神恍惚,猝不及防。她只覺一股渾厚的力道後背神堂xué注入,瞬間全身僵麻。
步千洐聽到動靜,猛然轉身,臉色大變。卻見原本奄奄一息的顏朴淙,已一躍而起,單臂從後面抱住顏破月,一臉yīn鷙。
必定是他方才並未受傷到垂死地步,卻使計騙過了燕惜漠二人。若不是步千洐二人及時趕到,只怕他此時已脫身。
“撤手!”步千洐大怒,鬆開燕惜漠,挺刀上前。
顏朴淙單手扣在破月脖子上:“你再上前一步……”他喘了口氣,“我便殺了她。棄刀!”
破月這才回神,牙關都要咬出血來:“禽/shòu!我與你不共戴天!”
步千洐立刻丟了刀,厲聲道:“放了她,我容你一條生路!”
顏朴淙氣若遊絲的冷笑:“你是什麼東西?我要你給生路?”話音剛落,他身子驟然倒退數步,到了花園一角,地上一口黑黢黢的井。步千洐見狀大驚,快步搶上,顏朴淙猙獰一笑,抱著破月縱身躍入井裡。
作者有話要說:驚喜不~~
☆、79
破月感覺到身體急速下墜,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眼前是嶙峋井壁,身後的顏朴淙的手收得越來越緊。
“嘭”一聲,兩人跌坐在一處柔軟的事物上,接連又是“咚”一聲,身下的地面竟然翻起,兩人又往下疾疾的墜,再次摔倒在一層地面上。
破月抬眸一看,只見身處一四四方方的石室,前方牆上鑲著顆渾圓光亮的夜明珠,照得視野蒙蒙的亮。
她登時明白過來,井中有暗格。顏朴淙何樣的人,自然狡兔三窟。
“砰!”頭頂石板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咚咚咚”似乎有人在敲。破月心中一喜。
“五尺厚的巨石,他進不來。”身後傳來顏朴淙沙啞的聲音。
破月全身血都湧上頭頂,一顆心撲通通的跳。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過了一會兒,他竟然站了起來,走到她跟前。
“總是不晚的。”他啞著嗓子,聲音很輕,抬手輕輕抓住她的臉,“月兒……爹錯就錯在,對你太心軟。”
破月不吭聲,目光月不與他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