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眼見客棧里的青侖奴越擠越多,門口更有士兵在高聲呵斥,局面眼看要失控。破月喃喃道:“我不知道會這樣。”
步千洐當機立斷一把抱起破月,轉身便從窗戶躍了出去。
兩人剛一站定,未料巷口便有官兵眼尖看到二人,立刻吼道:“就是他們生事,抓住他們!”
步千洐拉起破月就跑。
巷道狹窄,拉著破月一路飛奔。兩人地形不熟,也辨不清方向,到了條人跡稀少的小巷,步千洐將破月一抱,便躍到了道旁大樹上。
過了一會兒,果見幾名官兵跑得呼哧呼哧的,從樹旁跑了過去。
步千洐鬆了口氣,一轉頭,唇上卻是一陣溫熱。
他的唇,已擦過破月的臉頰。
他渾身一僵,立刻鬆開雙手。破月足下本就踩空,一下失去平衡,條件反she抱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貼了上去。
臉貼著臉,溫熱而親昵,彼此的呼吸就在鼻翼間。
極靜,唯有兩人“怦怦”的心跳聲,在胸膛,也在耳際。
四目凝視,他的眸澄黑如夜,怔怔然靜默不語。
破月閉上了雙眼,微微側頭,長睫與嘴唇輕顫著等待著。之前的滿心怨埋,也被他痴痴的眼神,被他溫熱的胸膛,悄無聲息的安撫。
步千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她默默的想,心頭卻酸得要流下淚來。
步千洐看著她薄紅的臉頰,全身的血仿佛都衝到頭頂,恍惚間如同滾燙的鐵水在身體裡奔騰,重若千鈞。記憶中她的芬芳甜蜜,她的柔qíng蜜意,被他刻意埋在心裡深處的所有美好,全部破土而出,洶湧侵襲他的全身,仿佛每一寸肌ròu,都在叫囂著呼喊著要將她就此圈在懷裡,不管不顧、占為己有、吞噬殆盡。
忽的樹下一陣喧譁,兩人俱是一驚。步千洐低頭一看,只見一名大漢一瘸一拐在前面跑,數名官差在後面追。
破月察覺他的分神,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恨恨望著他。步千洐僵硬的別過臉去,呼吸急促道:“仔細看,有些蹊蹺。”
☆、62
62、v章
眼見一名官差一刀砍向那大漢的背,大漢怒喝一聲,竟徒手抓住刀刃,將官差連人帶刀扔了出去;另一官差瞅著空檔,一刀劈在那大漢手臂上。大漢吃痛,一個踉蹌倒在地上。眾官差蜂擁而上,拳打腳踢,相當狠厲。
“趙魄!你把那些女子藏在哪裡?”有官差拿刀柄狠狠敲他的頭。他頓時頭破血流,怒喝道:“不知!”
“郡守大人親自要的人,你敢窩藏!”另一人用刀比住他心口,仿佛再不招,就要將他開膛破肚。
那大漢滿臉滿身的血,卻哈哈笑道:“郡守?她們不過才十來歲,就要送給帝京做孌童?人我已盡數殺了,免得她們再受恥rǔ。”
“趙魄你個潑賴!”官差一腳狠狠踢在他腹部。
步千洐聽得分明,哪裡還忍得下?抱著破月縱身躍下,將破月鬆開,自己衝過去。
他三拳兩腳便將那些官差打得鼻青臉腫,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他抓起那趙魄的手:“兄弟請起!”
趙魄倒也硬氣,受了那麼多皮ròu傷,一聲不吭的讓他拖著從地上站起來,朗聲道:“多謝!”
兩人正要說話,卻聽巷口又有官兵聲響傳來。
“他們在那裡!追!”
“走。”步千洐抓起那大漢,轉頭對破月道,“跟上。”
是夜。
這是青侖城裡相對貧瘠的東城中,一間破破爛爛的小酒館。巴掌大塊店面,統共也就步千洐他們一桌客人。
以步千洐和破月的身手,要擺脫官差簡直輕而易舉。倒是那趙魄見兩人疾行如飛,看得暗暗稱奇。一到了酒館中,他便深深拜倒:“多謝兄弟救命之恩!”
步千洐仔仔細細打量他,只見他生得極為魁梧,比自己還要高半個頭。方方正正一張臉上,粗眉虎目、挺鼻闊唇,即使此刻鼻青臉腫,亦是氣度豪邁,英武不凡。步千洐將他扶起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只不知趙兄究竟如何惹上了官府?”
趙魄微微一笑,徐徐道來。
卻原來這趙魄是城中青侖奴頭領的長子,今年三十二歲。原本官府每年按二比一比例徵收成年青侖奴,他們也就忍了。
未料今年郡守大人不知從哪裡討的招,非要徵收十來歲的女娃娃。後來官府流出消息,說是要送到帝京當孌童。頭領本已經答應了,可趙魄看不過去,帶人殺死了押送女娃娃的官兵,將她們偷偷藏了起來。這才遭到官府追捕。
步千洐聽完,重重一拍桌面:“好!”他平生最喜結jiāo真英雄、真好漢,當即道:“趙兄放心,我定當護送你回營寨,絕不叫人傷你半點毫毛。”
那趙魄略微苦澀的一笑,卻立刻昂然道:“今日能遇到兄弟這樣的大俠,趙魄雖死無憾。”
男人的qíng意迅速集結,兩雙虎目俱是亮光閃閃。破月見步千洐意氣風發,不由得想,他果然不是兒女qíng長的男人,叫人越看越恨!
步千洐遇到知己,哪能無酒?叫來小二,一摸荷包,卻想起早已空空如也。他清咳一聲,這才望向沉默坐在一旁的破月:“拿些碎銀來。”
破月神色冷冷的,摸出碎銀,重重放在桌面上。步千洐老臉一紅,拿過來給了小二。
因步千洐方才一直未介紹破月,趙魄也就沒打招呼。此時見她掌管步千洐錢銀,哪裡還有遲疑,朗笑道:“這位一定是弟妹,趙魄有禮!”
破月沖他嫣然一笑道:“趙大哥有禮。我不是他妻子,你誤會了。”
步千洐沉默不語,趙魄見兩人神色,還道是步千洐落花有意,破月流水無qíng,暗自好笑。
酒是個神奇的玩意兒,有了它,兩個平時看不對眼的男人,都能稱兄道弟。更何況他二人頗有些惺惺相惜相見恨晚的感覺。待到第二壇喝完,兩人聊軍事聊兵法聊天下大勢,頗為意氣相投,已是大哥小弟的叫了起來。
趙魄將酒罈重重一放:“小弟,今日你我二人有緣,不如結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步千洐一擊掌:“極好!小弟也有此意!”
兩人搖搖晃晃站起來,便對著破破爛爛的窗戶外明月拜倒。破月在旁坐著不吭聲,步千洐卻忽然回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便提起來,將她放在自己身旁地上。
他的眼神極深,看不懂他到底醉或未醉。破月想要掙脫他的手:“你gān什麼?”
“你也結拜。”步千洐的手如鐵鉗般抓得死緊,聲音也崩得緊緊的,“咱們結為……兄妹。”
“你去死!”破月狠狠一扭,從他手裡掙脫。趙魄哈哈大笑,拍拍步千洐肩膀:“老弟,世間唯qíng字難勘破,大丈夫休要婆婆媽媽!就隨她去!咱們再喝。”
這話簡直說在步千洐心坎上,也沒管破月了,又跟趙魄坐下對飲。破月見他已有三分醉意,心頭恨恨,悶悶不吭聲。
“眼見朝廷已結束對東南諸國用兵,顯然是要對君和國開戰了。”趙魄沉吟道,“卻不知君和會不會搶先一步?”
步千洐點頭:“若是開戰,青侖城首當其衝,十分兇險。”
“青侖城有三萬雄兵把守,固若金湯,君和韃子要想攻下,絕非易事。”
步千洐點點頭,想了想又道:“那倒未必。”
趙魄神色一凜:“二弟何出此言?”
步千洐道:“史書上記載,君和人用兵深諳‘詭’道,我若是他們,必定派探子越過沙漠,潛入青侖。青侖雖守兵眾多,但糧糙亦在城中,燒了糧糙,只消圍困數日,不戰而降。”
“咱們有三萬大軍,君和韃子也占卜了便宜。”趙魄說得入神,竟從碗中拈出些飯粒,點在桌上道,“可派八千守北門、五千守南門……”他一一在桌上比划起來。
步千洐眼睛一亮:“想不到大哥也懂用兵。”他也拿出些飯粒,扮作君和國大軍,排兵布陣。
兩人你來我往,說得意氣風發。破月本來對兵道還挺感興趣,只是被步千洐擾得憂心,心想我心思紛亂,你卻同旁人聊打仗聊得神色飛揚。心頭恨恨的,不多時,竟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著了。
步千洐見她睡著,立刻解下外袍,蓋在她肩頭。趙魄笑而不語。
半個時辰後。
“我若屯兵在此,待君和兵入城伏擊,你又當如何?”趙魄道。
步千洐靜靜一想,指向桌案一角:“大哥用兵jīng妙至此,小弟只能出此下策。只是……罷了,若小弟沒記錯,你屯兵處依山而建,地勢兇險……”
趙魄略帶得意的點頭。他雖是青侖人,自小酷愛兵法,已對青侖地形研究演練過多次,今日遇到步千洐,實在是頗為暢快。眼下終於將這個qiáng敵bī到絕境,他如何不歡喜?
未料步千洐微一沉吟,抬首道:“我會派一隊軍中好手,從後面潛上山頂。如今雪雨天氣,泥石鬆動,只要藉助些開山工具,引石下山,山下屯兵,必然全軍覆沒!”
趙魄一驚,半陣不語。步千洐卻笑了:“只是借山而戰,談何容易?或許好手們還未潛上峰頂,便被大哥發覺。大哥對青侖了如指掌,真的打起來,小弟又哪裡有這麼多時間思考對策?這一戰,還是大哥贏了。”
趙魄聽得心花怒放,只覺得這個義弟才華橫溢,卻又不卑不亢,實在是難得的人才。心qíng激dàng下,兩人也不聊兵法了,大碗大碗飲酒。
不知過了多久。
步千洐倏然一驚,睜眼醒來。
他一抬頭,便見滿地的酒罈,趙魄仰面倒在榻上,打著呼嚕,逕自睡得沉穩。
他微微一笑,正要起身,忽覺左臂不能動彈。轉眸一看,立刻定住。
原來是破月趴在桌上,頭壓著他的手臂,睡得正香。
不知道是他飲醉了酒,無意識的去撫摸她的臉,被她壓住;抑或是她在夢中迷迷糊糊的靠近,安心睡在他的臂彎里。
夜色如此幽暗清冷,手臂上傳來些許溫熱和重量,如此溫柔依賴,竟讓步千洐酒意醒了大半,趁著月光呆呆的看著她,一動也不能動。
第二日破月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樓上的房間。她剛一推開門,步千洐站在門口,神色甚為平和:“走吧。”
“去哪兒?”
“趙魄的山寨。他們熟悉沙漠,幫我們打點行裝,事半功倍。”步千洐接過她手中的包袱,才發覺左臂還有些酸痛。他淡淡看她一眼,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