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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說完,他竟真的越過他二人,頭也不回進了大殿。
慕容和破月都沒出聲。
破月想的是,這老烏guī說得言之鑿鑿,也不知是真是假,還是小心為上。
慕容卻想,他以為我破了月兒的身子?又想起師父當日說讓她跟顏破月“勤行夫妻之事”,不由得燥得耳根都紅了。心想好在師父如今不在京師,否則察知自己內力進展平平,豈不是會發覺自己沒有跟破月……他下意識瞧一眼破月,卻見她神色沉肅,不由得心頭一凜,想:慕容湛,你既對月兒允諾會等下去,便該信守承諾。如今兩人似朋友相處,你既已心滿意足,勿要妄動邪念,讓彼此難堪!於是收斂心神,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之腦後。
翌日,破月便隨慕容到了帝京守備軍大營。臨近年關,又無戰事,慕容為人謙和,特許家在帝京的將士們輪班回家探親,這一來,軍營里倒是空了一半。
破月倒未扮作男人,畢竟有慕容在,也沒這個必要。在軍營里呆了兩三日,看慕容練兵、尋營,比起帝京的無聊,倒是有趣許多。只是這麼下來,全營都知誠王與王妃秤不離砣,越發愛戴他們夫婦。
除夕這日,營中放了大假,伙房熱熱鬧鬧殺豬宰羊。慕容特意哪兒都沒去,就在自己營帳里,看破月準備燒烤飯食。只是看到烤ròu,兩人難免都想起步千洐,便比平日沉默了許多。
傍晚,便有軍士過來,請慕容去喝酒。慕容有點捨不得破月,想帶她一起去。破月ròu烤到一半,哪能放手,擺擺手讓他先走。
過了一會,破月發現鹽用完了,便往伙房去拿鹽。剛走到熱鬧的伙房門口,便見一堆伙頭兵端著飯菜往外走。
她微笑側身避過,令士兵們受寵若驚。她沒太在意,走進伙房後,忽的回神,覺得方才過去的士兵中,有個人似曾相識。她轉身跑出去,卻見士兵們早已走遠,軍營中到處都是人,哪裡還辨得出那個人?
是誰呢?她一時沒想起來,便暫時擱置,拿了鹽,又回去烤ròu了。
夜色漸深,軍營中到處歡喜熱鬧、笑聲震天。慕容的親兵跑來報信,說是駐地的百姓相親,專程送來了燒臘美酒,要送給將士們,慕容帶軍官們去營門口,很快便回來。
破月也沒在意,一個人拿著烤ròu先吃。正無聊間,忽聽身後一道柔潤的聲音低嘆道:“你吃東西的樣子……更美。”
破月動作一頓,緩緩轉身。
那人從yīn暗的角落步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細長清亮的眸,帶著慣有的似笑非笑的神色。
破月又拿起根竹籤咬了一口,淡道:“這裡是五萬禁軍大營,帳外便是誠王的親兵,誠王很快便回來。我只要一聲大叫,老烏guī,你就會被抓個現行。”
顏朴淙低聲笑了,負手看著她:“帳外的親兵,已被我點了昏睡xué;慕容湛現在營門處,過一會兒,就會有士兵向他稟報,天gān物燥、糧倉失火,他不得不出營查看;而你,你說,這麼大的帝京,我能不能藏住一個人?”
出乎他的意料,聽完這些,破月的神色竟極為平靜。她又拿起幾根竹籤,顏朴淙靜靜望著她,卻聽她道:“顏朴淙,原來你上次的話、你娶白安安,都是為了叫我們放鬆警惕。可惜誠王早料到你有此舉,你回頭看看,你背後是誰?”
顏朴淙心頭一驚,暗自提氣,猛的回頭,卻見營帳里空dàngdàng的,哪裡有人?
正在這時,身後數聲疾疾破空而來!顏朴淙反應極快,側身避過,低頭一看,卻是樹根油乎乎的竹籤躺在地上。
他立刻抬頭,卻見破月已奔到帳門口,眼快便要搶出門去!他心頭冷笑,這丫頭哪裡學了一身功夫?可雖然機警,卻終是少了對敵經驗,此時背對著我,豈不是自尋死路?
思及此處,他身若白鴻,驟然躍起,竟搶在破月出門前,落在她身後。破月實在未料到他來得如此快,全身一顫,回身便是一掌!
顏朴淙一手抓她衣領、一手接她掌力。未料破月身子一偏,這一抓竟被她避過。“砰”一聲,兩人ròu掌相接。
顏朴淙戶口微微發麻,心頭一震,萬沒料到這丫頭功力進展如斯,內力雄厚竟似已有數年之巨,雖弱於自己,但亦不可小覷!
破月一擊得手,見他面露怔忪,便也添了幾分勇氣,拔出腰間鳴鴻刀,朝他搶攻過來。
然而這麼一來,卻恰好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長。若她現下與顏朴淙拼內力,顏朴淙心存疑慮,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將她拿下。但她用武器攻擊,又如何是身經百戰的顏朴淙對手?才攻了十數個回合,顏朴淙稍稍露了個破綻,破月不疑有他,欺身攻上,顏朴淙反手一掌,拍在她胸口要xué。她頓時全身一麻,僵立不能動了。
顏朴淙又以極厚的力道,封住她全身要xué。
破月僵若木石,冷冷看著他。
他卻忽的低頭,在她臉頰輕輕一嗅,挑眉低笑:“為何我還能聞到處子的香味?”
破月冷冷看著他。
聽得有人聲漸近,顏朴淙將破月扛上肩頭,足不點地,幾個起落,便已出了大營,遁入夜色里。
一切悄無聲息,連營門口的親兵,都只覺一陣風掠過。
然而營門口隔著數丈遠,卻有一個人影如鬼魅般穿梭而出,也是幾個起落,躍出大營,緊隨他們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捂臉,pào灰爹,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對不住你,你其實比小容更慘,你才是看得見吃不到看得見吃不到,nüè心一萬遍~~~
☆、56
“你不必憂心顏朴淙,因為不管到哪裡,我都能尋到你。”
慕容溫柔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破月伏在顏朴淙肩頭,忽的嘴角微彎,笑了。
“笑什麼?”顏朴淙背後仿佛長了眼睛,聲音冷冷的。
沒、沒笑什麼。只是想到您老又是蒙面又是扛人,奔波一晚不辭辛勞,最後會竹籃打水一場空,也許到時候還會百口莫辯為何擄親生女兒到此,我覺得很慡罷了。
顏朴淙本就沒想讓她回答,腳步不停,在山道中穿行。皚皚大雪,將萬水千山都籠罩成灰白,寂寂夜色,仿佛也染上蒙蒙雪氣,愈發迷離幽深。
破月按靳斷鴻所授法門,暗自提氣,真氣逆行,想要衝破xué道,攻他個出其不備。無奈他的真氣力透xué道深處,一時竟是全無進展。
行至一片開闊處,前方便是密林,顏朴淙心神一凜,忽的停步。
他沒料到,有人來得這麼快。即便扛著顏破月,他也自恃難有人及。
卻有人繞到前方,攔住去路。
破月也察覺異樣,嘴角笑意更深,也略有些驚訝——小容來得這麼快?
顏朴淙並不多言,拔劍等待。片刻後,便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樹林裡走了出來。顯然這人原本想在樹林中伏擊,卻被顏朴淙察覺了。
顏朴淙劍尖在地上一點,驟然往前一送,真氣盈盈震dàng。
“攔我者死。”他靜靜道。
那人沉默拔刀,攻了上來。
破月看不分明,隱隱只見一道雪白的刀光,與顏朴淙糾纏在一起。轉眼間兩人竟過了百餘回合,竟是平分秋色,破月微驚——難道楊修苦來了?
正驚疑不定間,忽見那刀光迎面而來,破月微不可見的一抖,顏朴淙猛的轉身,以肩膀護住破月,堪堪擋住那兇險的一刀!
然而那人竟似看出了顏朴淙對她的維護,接下來刀刀都向破月襲來!饒是破月已出生入死多次,面對如此凌厲致命的攻擊,也有些怔忪。
顏朴淙如何察覺不出對方的意圖?長眉緊蹙,長劍翩飛,將破月護得密不透風。然而兩qiáng相爭,有這一點弱勢,勝負便有了定數。
又過了百餘回合,那人一刀直取破月心口,顏朴淙轉身避過,卻聽“砰”一聲悶響,那人一掌打在顏朴淙胸口。顏朴淙結結實實受了這一掌,“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腳步不穩,竟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那人見機極快,欺身上前,又是一掌朝顏朴淙天靈感擊去!顏朴淙抬劍便擋,未料這一掌竟是虛招,那人長臂一勾,竟將顏破月從他懷裡奪了去!
人已入懷,那人動作竟是一滯。
顏朴淙豈肯善罷甘休,還yù再戰,奪回破月。未料一提氣,卻發覺胸腹間脆裂般的痛,這才知道方才他一掌剛猛無比,竟是傷到了骨骼經脈。
顏朴淙如何回想,也想不出武林中多了這號人物。轉念一想,立刻斷定——來人是慕容氏的人!他自知難敵,qiáng行提氣,揮劍猛攻!那人抱著破月側身避過,再一回頭,卻見顏朴淙縱入夜色里,已然逃遠了。
破月被那人抱在懷裡,抬眸便見那人相貌平板普通,一雙眼更是浮腫得如死魚。她驟然想起那日在王府門前撞見的潦倒大漢,不正是這人?
破月雖被他從顏朴淙手裡救出,卻並不輕鬆。顯然這人早就盯上了自己。她xué道被封,還不能說話,暗自提氣,想要早點衝破xué道。那大漢竟也是一語不發,抱著她潛入夜色里。五丈高的城樓,對他而言竟似平地般縱身躍過,又潛入了帝京。
他一路疾行,終於在城南一條老舊的小巷裡停下,推開一間小宅的門,將她抱了進去。
這是一間小院子,巴掌大塊天井,栽著棵細細的桃樹,卻長得十分繁茂。月色稀稀疏疏灑下來,灑在他寡淡的五官上,透出幾分冷漠的意味。
庭院裡積雪未化,卻有人砌了十數個大小不一的雪人,個個圓頭圓腦、晶瑩剔透,與這滿室淒冷格格不入,也與他的冷漠神秘很不搭調。
他抱著她穿過堂屋,走到內室。屋內陳設亦很簡單,只有一張桌子、一張chuáng,顯出主人生活的清苦。
破月被他放在屋內唯一的那張木板chuáng上,稍稍有些害怕。未料他完全不碰她,轉身便走了出去。
破月躺在冰冷的chuáng上,只能看到簡陋的天花板。過了一會兒,卻聞到了包子的香味。那人又走到chuáng前,抬手解開她的啞xué和上身xué道,將包子遞給她。
破月雙手能動,鬆了口氣,接過包子,怕惹惱這個神秘人,低聲道:“謝謝。”
他沒出聲,自己拿了個包子,走了出去,帶上了屋門。
面點裡面,破月最喜歡吃的就是包子。以前在東路軍營時,也經常給步千洐和慕容湛做。此刻聞著香味,也覺腹中飢餓,心想他若真要對我做什麼,方才就做了,自然也不會下毒。於是吃了個gān淨。
今晚是除夕,方才他抱著她踩著屋頂過來,只見下頭家家戶戶熱熱鬧鬧、歡聲笑語。破月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有點想慕容,也想步千洐。只是已隔了一年,想起那個人,面目仿佛都有些模糊,唯有那晚他赤紅的雙眼,依舊如火烙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