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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辭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
她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其實並不怎麼喜歡小孩子,認為他們嬌氣難養又不懂事,滿地亂跑調皮搗蛋,還偏偏被一眾長輩護著疼著,因此雖有幾個堂侄堂侄女,卻一點兒也沒有培養出所謂的母愛
可到了二十來歲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她那個時候年歲漸長,到了該有孩子承歡膝下的年紀,身邊又一個能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這時候她才漸漸渴望能有個孩子排解寂寞,這種念頭越來越重,以至於到了最後,她甚至連當年那個來得特別恥辱的孩子都開始懷念,慢慢開始幻想如果那孩子還活著會是什麼樣子,這種想法跟孩子的父親是誰一點關係也沒有,單純是容辭在極度渴望一個心靈寄託時出現的。
現在她回到了十五年前,懷上這孩子時的痛苦與仇恨因為時間久遠已經變得不那麼清晰,而那刻骨的孤寂和對兒女的渴望卻是直到昨天還在折磨著她,導致了這份渴望瞬間壓倒了那一天所受到的羞辱。
而現在,顧燁這個長相可愛的小男孩兒正在容辭面前張著手臂要她抱,這叫她怎麼能抵擋得住?
她馬上忘記了上輩子對小孩子的不屑一顧,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微笑,眼裡帶著微微的渴望望向孫氏。
孫氏是個十分擅於交際的人,見狀馬上一邊把孩子遞給容辭一邊打趣道:“哎呦呦,我們燁哥兒這是看見伯母長得好看了,連親娘都不要了。”
容辭有些笨拙卻又小心翼翼地將顧燁接在了懷裡,她有些不著所措的看著這個小男孩兒,生怕力氣大了把他捏碎似的。
說來奇怪,不知是不是容辭懷著孕,身上有了母親的氣息的緣故,即使她這是頭一遭抱孩子,手法十分生疏,顧燁在她懷裡卻也待得樂呵呵的,一點兒也不嫌棄,反而是容辭自己束手束腳的,生怕自己抱壞了這寶貝兒。
孫氏見狀不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二嫂大膽抱就是了,這小子皮實著呢!”
容辭這才抿著嘴多用了一點力氣,將孩子貼身抱了,輕輕搖晃起來。
顧燁張開嘴“咯咯”的笑了,還將小腦袋搭在容辭的肩膀上蹭了蹭。
容辭眼中儘是柔和,她親了親顧燁的小臉蛋兒,不由得開始想像起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後會是什麼模樣。
會不會像燁哥兒這樣又乖又可愛?還是會像二叔家的岩哥兒一樣調皮搗蛋?
孫氏在旁仔細看了看容辭,見她是真心喜歡孩子,兼之她又不知道這樁婚事的內情,不由道:“二嫂雖還年輕,但想來不出多長時間就會有好消息的,到時候還怕沒有孩子抱嗎?”
容辭聽了這話,瞬間把心從柔性蜜意里拉了出來,淡淡地挑眉瞥了一眼旁邊,果不其然看到顧宗霖立馬皺起的眉頭。
有什麼了不起,容辭在心裡直撇嘴:以為我想要孩子就非得找你不可嗎?我自己不用你也能生得出來。
這樣想著,看著懷裡的燁哥兒,容辭的心情又恢復了愉悅,抱著他親熱了好一會兒,直到顧宗霖提醒後面還有三個妹妹才捨得鬆手。
顧宗霖將容辭引到三個少女面前,首先介紹為首的藍衣少女:“這是悅妹妹。”
那少女微微低了頭,淺淺地一福身子,便抬起頭來:“二嫂好。”
這女孩子是侯夫人王氏所出的嫡長女顧悅,乃是顧宗齊與顧宗霖的胞妹,自幼嬌慣著長大,對於琴棋書畫都頗為精通,養成了一副目下無塵的性子,性子十分傲慢。
她跟王韻蘭幾乎是被同一種方式教養出來的,二人性格相似,是一起長大的表姐妹,關係十分親密,因此自然和容辭處不來。她現在這種略顯輕慢卻又不能算失禮的態度容辭已經習以為常了,不放在心上也懶得理她。
這時,接過禮物的顧悅卻突然開口:“我方才見到二嫂那般喜愛燁哥兒,連我們姐妹都忘了,不知什麼時候能再給我添一個小侄子?”
孫氏方才也說過類似的話,但她那是不知情下的調侃之語,而對作為王氏的親生女兒,對整件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顧悅說出這話,卻帶了一絲惡意。
這是在暗諷她永遠也不可能有孩子。
容辭的眼神波瀾不驚,語氣卻帶著一種刻意的嬌羞:“這……大嫂都還沒有消息,我、我怕是還早呢。”
這話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都不知這話是容辭無意的還是有心的,居然一針見血,正中靶心。
顧悅懊惱地反應過來,她那話不僅諷刺了容辭,可能更傷到了進門三年都未有所出的大嫂王韻蘭,她和王韻蘭感情甚好,情急之下急於補救,竟脫口一句:“那是大哥身體不好……”
“夠了!”
坐在上首的龔毅侯顧顯臉色發青:“悅兒還不住口!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下面坐著的顧宗齊白著臉一言不發,臉上慣常帶的笑容也消失了,反而身旁的小王氏面色如常,竟看不出有什麼想法。
侯夫人王氏若有所思;顧宗霖欲言又止;而孫氏則是一反平常的活潑,和身旁的丈夫一起噤若寒蟬;剩下的兩個女孩子一個低頭不語,另一個悄悄抬頭瞅瞅顧宗齊又瞅瞅顧宗霖……
這顧府百態,每個人所站的立場與所代表的利益,在這一刻竟表現的如此隱晦又是如此的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