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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琳琳不信羅麗芳會捨不得,可怎麼看都覺得她是捨不得,她自己想了一夜,也突然沒了底氣,開不了口再說第二回。
賀琳琳一下迷茫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也不信自己能幹什麼,重頭過一次十七歲,她到現在也沒做成什麼事兒,難道再來一遍,就是重歷一次失敗?這麼想她又不甘心了。
賀琳琳忍著一股氣比以往又多了一分鬥志,她決心在學習里找到一點兒價值。
距離高考只剩一星期了,高三放學反而越來越早,學校這時候口號又變了,讓他們儘量“放輕鬆”,“要保持一個好心態。”
明明上個星期開動員大會,說得還是另一番話。
“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好,我知道大家現在心裡都是一樣的緊張和激動,我們人生的第一次轉折點就要到了···”
賀琳琳坐在太陽底下曬得難受,升旗台上的那位高三學長還在煽情,把她煽得一陣陣上火,只想暈過去。賀琳琳朝前邊兒望過去,密密壓壓的人頭,高三隻有六個班,高二有八個班,本來這會只要高三來聽的,可是學校說高二的同學也一起來吧,正好提前感受一下高考的氛圍,為明年做準備。
賀琳琳拿手遮著臉,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木木呆呆,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了,只盼著上面的大哥趕快講完,旁邊兩個女生在小聲聊天,裡頭出現了她認識的名字,把賀琳琳的精神又喚回來了幾分。
“怎麼不是盧昭講?”
“對啊,怎麼不是他講,他才是年級第一,應該他講才對。”
“學校怕他分心吧,上面那個是誰啊?”
她們換了話題,賀琳琳又聽了一會兒,沒再聽到盧昭的名字,她挪了挪凳子,彎著腰,盡力把自己縮在旁邊人投下的影子裡。
太陽曬長了皮膚上就有股苦味,這種苦味嘗不出來,聞得出來,風一吹就散,風一停就又聚起來,夏天裡這種苦味根本沒法兒根除。
賀琳琳用花露水把身上露出來的地方抹了遍,接著從冰箱裡抱出來半個西瓜,搬個椅子坐在風扇前頭就再不動了。家裡就賀琳琳一個,羅麗芳昨晚叫她今天去爺爺奶奶家吃飯,她不願意去,遭了一頓罵,因為兜里有三十塊錢她也不是很怕,可沒想到早上一起來就看見桌子上羅麗芳放了十塊錢,她才又有些不安。
賀琳琳挖一勺西瓜吃,感覺吹到臉上的風一下子就變涼了,她挖完半個西瓜,午飯也不用再吃了,冰箱裡還有半個,她下午也許還會挖兩勺,她不吃獨食,打算去外頭再買一個西瓜回來。離家不遠就有個菜場,走五分鐘就到,想到要抱西瓜回來,賀琳琳也不準備帶傘,這麼一會兒,她以為尚還可以忍忍。
結果下了樓,站在樓里朝外頭一看,賀琳琳就躊躇了,正午頭的太陽光跟電一樣,讓人不敢伸手,遑論走進去,她遲遲不能邁開步子,焦急地到處看,看到個人朝她這棟樓走來,影子落在後頭分明,腳步也不疾不徐,他總像走在哪個早晨里。
“盧昭哥,你考完了!”賀琳琳也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些什麼。
盧昭走進樓棟里,站在她身邊,他像是越曬越白,但這白並不好。
他說:“上午的考完了,你要出去?”他看一眼外面,又回頭看著她。
賀琳琳不覺得他像從早晨走來的了,她聞得到他身上陽光留下的烈酒般的沖熱,她不自覺往後退了小步,說:“我去買個西瓜。”
盧昭說:“你去吧。”他往樓梯走去。
賀琳琳看著他背影,喉嚨發癢,一個疏忽,全都蹦出來了:“高考加油!”她茫然失措。
盧昭回過頭,釋然似地笑起來,說:“謝謝你。”
賀琳琳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走到高處,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說一句加油,也許是原來沒說過,這次既然碰到了就應該要說,也許是因為坐了盧昭兩回車,她忍不住不說。
雖然她一早就知道結果。
盧昭考完第二天,盧家就搬家了。盧桂平自己有車,又找了一輛小貨車來,動靜大又風光,他搬家也辦酒,請樓里的人去,賀長峰讓羅麗芳送禮,但是人不用去,羅麗芳不肯:“送了禮總要吃點回來吧。”賀長峰就罵:“你就是沒吃夠!”羅麗芳回敬他腦袋有問題,自己沒本事,還要她給他充面子,一罵起來,就也忘了要去喝酒了,禮也不送了,要寒酸就索性寒酸到底。
賀琳琳收了假上學去了,沒有趕上這場架,也沒趕上和盧昭道個別。羅麗芳情緒不好,賀琳琳也不敢和她再提補課的事,然而期末考試快來了,她數學依然沒多大起色,地理也讓人犯難,她不承認這兩門課或多或少的說明了她的智力局限,也不想把自己拿去證明“女孩兒就是學不好理科”這個論點,她被逼得寢食難安,動力有了,但一點成效也沒見著。賀琳琳還從未為成績焦慮過,頭一回,居然覺得滋味兒有點滿足,光是這麼焦慮著,也好像有點用。
高考成績已經出來了,學校也把紅幅掛了上去,從五樓扯到一樓。高一有十二個班,從一樓到二樓分布得都是,他們還比較閒。一下課就有老師去樓下監督,看誰去禍害橫幅,抓住就寫檢討,扣班分。高三狂歡似的熱鬧還沒完全消散,地上的卷子書屑,還要高一的去掃,個個都有些怨言,所以橫幅很快就被畫滿了王八殼,還有一坨坨原子筆拉出來的線團,膽大的在上面寫歌詞,背面很快就不能看了,正面也漸漸有了,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寫得,天天都有人在那兒站著,愣是一個沒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