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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昭抿了抿嘴,不自在地往牆上靠了下。
坐在爸爸腳上的小男孩兒一臉好奇地看著他,然後抓住爸爸的手搖了搖,爸爸順勢低下頭,他湊到耳邊悄悄說:“那個哥哥自己在笑喔!好奇怪啊!”爸爸失笑,抬頭看過去。
他看見年輕男孩兒背著雙肩包,低著頭,又往後退了一步,包就蹭到了牆上,沾了白灰。
爸爸撇撇嘴,輕聲和兒子說道:“哥哥傻的,你長大不要學啊。”
小男孩兒點點頭,響亮地“嗯”了一聲,接著飛快地從爸爸腳上站起來,指著外頭問:“爸爸,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爸爸看了一眼,答道:“還沒下,不過今天天氣預報是說有雪。”
天氣預報,胡說八道。
這是賀長峰的口頭禪,但說歸說,他還是照看不誤,賀琳琳還問過他:“你都說人家胡說八道了幹嘛還看?”讓她看會兒電視劇不行啊!
賀長峰說:“我就想看看它怎麼胡說。”賀琳琳氣得要倒。
賀琳琳以前老覺得自己不是賀長峰生的,她天天做夢哪天一回家,家裡坐了一對有錢又漂亮的男女,拉著她的手,抱著她哭,說“我們才是你的親生父母!當年醫院把你抱錯了!你不知道我們找你找了多久!孩子,跟我們回家吧!”她連怎麼回答要不要哭都設計好了,每晚睡覺前回顧一遍,把自己感動得淚水漣漣。
結果等了好久,這對男女也沒來,她也漸漸承認,自己身上的確有一些賀長峰的劣根。
比如她現在也認同,天氣預報,純粹胡說八道。
“不是說下雪嗎?雪呢?雪呢?嗯?”賀琳琳站在陽台窗前,對著灰濛濛的天空發出質問。
羅麗芳推開廁所門,罵道:“你發什麼神經?站在這兒幹嘛?到時候吹感冒了你看老娘管不管你!”
賀琳琳不敢作聲,垂頭喪氣地進去了。
羅麗芳在後面進來,順手把門一關,賀琳琳縮在取暖器面前,一身黃光,呆呆地看著她。
羅麗芳說:“你往後坐點兒,一會兒關了,烤多了上火,知不知道?”
賀琳琳點頭:“知道了知道了。”羅麗芳最近脾氣特別爆,不怪她小心,實在是不敢惹。
羅麗芳在家又轉了一圈,把能喘氣的不能喘氣的都數落了一頓,連賀長峰不在眼前都沒能逃過,賀琳琳境地可想而知,真是恨不得遁地,又想把自己扎聾,終於等到羅麗芳順氣,出門上班去,她才得救,軟在凳子上,精神已經去了大半。
賀琳琳表揚自己,她上輩子真沒白活,真是用盡畢生修養,在腦門兒上刻了一個忍字。
她懷疑羅麗芳是不是更年期來了,這一陣陣的脾氣,陰晴不定的,可憐她又在放假,連躲都沒地方躲。
賀琳琳打開陽台門,冷風又灌進來,她朝窗戶外面望,外面就只有一種暗淡的灰,沒有驚喜。
她跺跺腳,站在門邊捨不得走。
馮春英老早燉好了湯,盧昭一進門,她就從廚房端出來一碗。
“土豆燉牛腩,作暖的。”她把碗放在桌上,湯匙碰的“叮噹”一響,她一驚,看著盧昭坐下來,手套都沒摘,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後就說要出去一下。
馮春英不安:“去哪兒啊?”
盧昭說:“去見朋友,約好了。”
馮春英點點頭,又問:“不能明天去?”她朝窗戶看了一眼,“外面好像在下雪。”
盧昭也看過去,只“嗯”了一聲,人還是站起來了。
馮春英不知道怎麼的,就說了這麼句話。
她說:“盧昭,你不是不想回家?”
盧昭回過頭看著她。
馮春英追問:“是不是啊?”她不解似的,“怎麼你一上大學就變樣了呢?平常也不跟我們打電話,除非家裡給你打,和我們說話態度也敷衍,現在連家都不願意待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你以前多聽話啊,你···”
“我一直都是這樣,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盧昭打斷了她的話。
馮春英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高過她一個頭的盧昭,有一瞬間覺得他是個陌生人。
她教出來的兒子,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盧昭!”馮春英厲聲道。
盧昭太熟悉這樣的語氣了,每當他沒達到她的要求,沒實現她的預想,她就是這種語氣喊他的名字。
馮春英從來不打孩子,她認可的教育方法從來都很文明,她自豪於,可以從精神層面訓化最不聽話的學生。
盧昭曾經聽到這種語氣,就會忍不住發抖,後來他找到方法隱藏這種顫抖。
而現在,他聽出了馮春英的氣急敗壞。
她老了,他也長大了。
馮春英看著無動於衷的盧昭,想要說些說些什麼,她剛張了張嘴,眼前就跟被人蒙上似的,耳朵里一嗡,她就滑到了地上。
第一粒雪子飄下來的時候,賀琳琳還有點不敢確信,怕是自己眼花。她趕緊推開窗,伸手出去接。
雪落在掌心裡幾乎眨眼間就化成了水,賀琳琳咧著嘴笑起來,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笑著笑著她想到什麼,跑到羅麗芳他們的臥室里,拿起電話,嘴裡邊念邊按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