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頁
「何事?」秦厚禮接過重新沏來的茶,從鼻腔里冒出聲音。
「老三無嗣之事。」秦老太太陰陰地看著秦婠與羅氏,「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三房沒有兒子承繼總不是個事,我想著送兩個丫鬟過去給他開枝散葉,這才幾天時間又回來了。既不想納妾生子,又不願過繼子嗣,我倒想請老爺拿個主意,這事該如何處理?」
秦少白和羅氏心裡均「咯噔」一響,這事若是秦厚禮開口,迴旋餘地就更少了。
「嗯……」秦厚禮扣了扣瓷蓋,目光望向秦少白,不待他開口,秦少白就已經先跪在地上,只道:「父親,母親,兒子已經想過,如今兒子公務繁忙,年紀又已不小,實是心有餘力不足,不想再往房中添人,還望父親母親恕兒子不孝。」
羅氏也跟著他跪下,紅著眼眶低了頭。這是秦少白十多年來第一次公然拒絕父母,將態度表達得如此強硬。她又是感動又是心疼,秦少白本是至孝之人,要說出這番話必是掙扎痛苦許久,然而他還是說了。
「糊塗東西!男人三妻四妾算什麼?你為了一個女人違逆父母,不惜被外人詬病,難怪這麼多年仕途上不去,但凡你在正途上多用點心思,如今也不至只是個區區寺丞!」秦厚禮「砰」地蓋上茶碗。三個兒子裡面,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這個兒子,一輩子庸碌,說好聽中淡泊名利,說不好聽就是個不中用的廢物。
「既然他不願納妾,我們也不好勉強,要不就過繼吧!趁著老爺你在這裡,將這事定下。」秦老太太緩緩坐回羅漢榻上,總算又笑起。
羅氏驟然抬頭,卻對上老太太得意的示威目光。
「你有合適人選?」在子嗣一事上,秦厚禮倒與老妻一樣看法。
「之前有挑了幾個,不過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老大家庶出的三子秦達最合適。既是自家血脈,秦達又聰明,過繼給他們正合適。」
「老大家的,你怎麼看?」秦厚禮問劉氏。
劉氏已是大喜,面上卻不顯,只恭謙道:「但憑公公婆婆的意思。」
「嗯,那就他吧。」秦厚禮已不問秦少白的意思,替他拿了主意。
「那我明日就請族長過來開祠改宗譜,將秦達過到少白名下,再請幾位族人作證,既然是三房嗣子,那秦達也得分一份產才對……」
秦老太太總算舒心一回,忙趁熱打鐵要把大局定下,不料清脆聲音又起。
「那可不成,我母親的私產,將來是要交給我哥哥的!三房嫡子的名頭,自然也是我哥哥的,輪不到外人。」
倨傲的聲音讓秦厚禮也不禁多看了秦婠幾眼。秦家子孫眾多,若非特別出挑,他都沒什麼記憶,而秦婠就是這些子孫里不起眼的一個,他對她印象還留在出閣前落水的醜事上,不過是個普通的小丫頭罷了,不過今日一見他卻發現她已判若兩人。
「你哥哥?你哥哥死了十八年了,早就化成白骨灰燼,哪裡還有哥哥!」秦老太太聲音一下子尖厲起來。
「婆母!」羅氏聽到這惡毒言語,不由抬頭吼道,「那也是你的孫子,你怎可……怎可……」
後面的話卻是吐不出來,心抽抽的疼,眼淚大顆大顆落下。秦少白忙攬她入懷,也是氣得灰敗著臉道:「母親!」
「誰說我哥哥死了!」秦婠上前,從袖管里摸出曹星河的信抖開,「去歲秋我就已請掖城王曹啟蘇的嫡女,如今的和安公主曹星河姐姐幫助,拜託她的父親在西北查我兄長下落,這是昨日從宮裡遞出的回信,我哥哥沒死!」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只有羅氏從秦少白懷中掙出,撲上前搶下那信,含著淚逐字看去。
「當初我哥哥是在父親往掖城赴任的途中被當地盜匪劫走。掖城王已派人打聽並找到了當初那批盜匪的其中一人,原來當初我哥哥被劫走之後,恰逢西北幾個盜匪山寨間廝鬥吞併,劫走我哥的那個山寨被吞併,我哥被盜匪帶離西北,輾轉流離,後來被一位江湖俠士救走。」
「我兒子還在……真的還在……」羅氏一字不敢漏地讀完了信,捂著唇哭倒在秦少白懷中,那信又被人呈到秦厚禮手中。
「聽著不過只是傳言,又無信物可證,如何作得了准?」秦老太太出言相駁。
「有證物!」秦婠抬手,手上落下一枚玉牌,玉質水透溫潤,「我與哥哥一母雙生,出生後母親就給我和哥哥一人一個玉牌,玉牌上有秦家徽記,這枚就是隨信寄來的信物,除了哥哥,沒有第三人擁有。那盜匪劫走哥哥後見玉牌值錢,便留在身邊。」
秦厚禮看了看信,又望向秦婠,已為人婦的小丫頭還長著孩子氣的臉孔,只那眼神透著堅毅,他想起她身後錯綜複雜的關係——鎮遠侯府、大理寺少卿、和安公主,再由這些人推及燕王、郡王,甚至於皇帝……連卓北安那樣的人物都要替她說話,足見鎮遠侯府已今時不同往日,他得顧及幾分。
「也罷,若能找到秦家血脈,自是更好。我便給你半年時間尋找,若半年後再尋不到,便開祠過繼吧。」秦厚禮說罷起身,一振衣袍就往外走去。今日他在後宅呆的時間夠長了。
「老爺……」秦老太太還要說話,秦厚禮卻已頭也不回地離去,她便頹然坐回榻上,頭也突突疼起。
鬧了一場,什麼好也沒拿到,還損了顏面,秦老太太看秦少白這一家三品就覺面目可憎,氣得把人趕出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