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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聊著聊著,漸行漸遠,聲音也消散在滿園的蟬鳴中。
何寄的身影自林蔭間轉出,下意識要攥腰間的劍柄,可今日前來道賀不曾佩劍,他的手落個空,便只死死握成拳。
滿心滿耳,都只剩下剛才丫鬟說的那話。
她又拜了一次堂。
那並非什麼夫妻情/趣,而是她徹底摒棄過去,另嫁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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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宗祠已開,早上宗親與族中長輩都已來齊,族譜亦被請出,果品牲禮齊備,秦家男人們已跟著頭髮花白的秦厚禮在秦家宗祠里候著,秦婠扶著母親立在外頭,看著自家父親帶著神采飛揚的哥哥大步踱進來,跟過秦婠時,秦望悄悄朝秦婠眨了下眼,仍是從前風流肆意的神態。
秦婠笑了,回了個鬼臉。
認祖歸宗的儀式並不繁複,在祖宗牌位前敬上三炷香,名字記入族譜,再向秦厚禮與父母奉茶,最後由秦少白帶著一一見過族中長輩,便算是正式歸宗。一圈下來,秦望拿了不少厚禮,人散時秦望拉住秦婠,獻寶似的讓小廝把所得之禮捧到她面前。
「挑挑,喜歡什麼拿去。」他大方地揮揮手。
秦婠看著那些東西,都是男人用的,多是佛串、玉佩之類,她沒什麼興趣,只看中一套秦厚禮給的上用端硯,也不客氣,用手一指,秦望馬上會意:「一會送過去,你走的時候帶上。」
她笑開,誇他:「哥哥真好!」得了這夸,秦望心裡高興,豈料這丫頭馬上就轉頭和秋璃說:「那套端硯放到侯爺書房去。」秦望臉上的笑就垮了,他不痛快。
妹妹是他的,才認回沒多久,已經滿心都是別的男人,他能痛快才見鬼。
當下他攤出手,冷道:「給我。」
秦婠莫名:「給你什麼?」
「禮物。」秦望不悅,「別人都送了,你怎麼不送?」
「我送了啊,一整車呢。」秦婠委屈得很。
「誰要那些東西。」秦望這人性子古怪,不入他心的東西,金山銀山捧到面前都沒用。
秦婠撅了嘴:「那些東西怎麼了?哥哥看不上,那我送給別人去。」他的語氣惹著了她。
秦望還待再爭,到底知兒莫若母,羅碧妁看了半天笑道:「望兒,那裡頭有你妹妹給你親手做的衣裳鞋襪香囊劍穗,你真不要?」
「……」秦望卡殼。
秦婠得勢:「不要算了,我拿去給別人,你還我。」
「不還。」秦望終於又笑起來,拍了一下她攤開的手掌,心滿意足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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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前來赴宴的賓客一一駕臨,秦婠便陪著沈浩初幫著自家父母兄長迎客。
「大理寺少卿卓北安卓大人到——」外頭唱名聲響起,秦婠自沈浩初身邊踮起腳,果見秦少白親自迎著身著官服的卓北安進來。
他剛從官衙出來,一身衣裳來不及換便過來了。這樣熱鬧的應酬,若擱從前,他必是不願應付的,可這次卻有些不同。
自那一別後,卓北安再沒見過秦婠,除了偶爾她會借沈浩初之手遞來的關心,二人間沒了牽連。沈浩初歸來,她不會再去尋他。
雲集的賓客中,沈浩初帶著秦婠過來打招呼,他目光清亮地拱手道:「見過卓大人。」秦婠說的卻是:「北安叔叔。」一派歡快,有再見故人的喜悅。
從前不覺得,今日見了這兩人,卓北安方從這聲稱呼中品出些許苦澀,然面上到底還是如常,笑得越發像二人長輩。旁人只將沈浩初視作卓北安的學生,未往他處多想。
秦婠同他,不過幾聲寒暄問候,語落之時想著風風雨雨里的幫扶,又想著自己枕邊的男人與他是同一人,不免有些悵惘。那邊有人來請卓北安入座,卓北安便朝他二人拱手,秦婠福身以送。
卓北安走出兩步,忽又轉身,朝二人道:「今日你家大喜,我也不知要送什麼,就把埋在大理寺柿子樹下的酒都挖出來,權作賀禮。」
秦婠微怔,他又似嘆非嘆地道:「日後,你別再去挖了,樹下沒酒了。你們……要好好的。」
沈浩初已攬了她的腰,鄭重道:「多謝,我會的。」
寥寥數字,一段自己對自己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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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宴酒過三巡,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談笑聲不絕於耳,女眷這邊亦是面酣耳熱,秦婠今日作為半個主人,又是鎮遠侯夫人,前來攀交敬酒的人很多,就算每杯都淺酌小抿,也喝了不少。
胸口突突直跳,她告個罪,離席回端安園小歇。
一回屋,她就瞧見十來壇酒擺在父母屋子的翹頭案上。酒罈不大,已被擦得鋥亮,只是壇口泥封仍緊,她一眼認出來,那是卓北安釀的酒。
數了數,總共十六壇。
十六壇酒,是他一生所釀,往後,就再沒有了。
樹下沒有,他也不會再釀,那是他斷去的念想。
秦婠情不自禁取來一壇,去了泥封,尋了小杯滿上,一口飲盡,熟悉的味道由舌入心。
這酒沈浩初也會釀,一模一樣,然而沈浩初釀的是新酒,而這十六壇卻是陳酒。新酒清甜,陳酒甘醇,是他二人這一世已截然不同的人生。
自斟自酌了兩杯,秋璃忽進來稟道:「夫人,何寄公子在外頭求見你。」
秦婠晃著酒,搖頭:「不見。你去告訴他,以後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