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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麼呢?」沈浩初見秦婠從芷園出來後就默不作聲,不由問道。
兩人已回到蘅園,皆走了一身汗,秦婠正站他背後為他褪外袍,手上動作心不在焉,聞言只道:「想大嫂屋裡的事,覺得奇怪罷了。」
「怎麼個怪法?」沈浩初褪去外袍,一身輕鬆,接過秋璃絞的帕子抹了抹臉,坐到羅漢榻上取了顆桔子剝起。
泛酸的桔香散開,讓人舌下生津。
秦婠也將外袍脫了,只穿翡翠色的小襖坐上羅漢榻,脆生生道:「大嫂的打算與嘉敏說的話。嘉敏那么小,誰會每天晚上與她說話,還告訴她一些明顯錯誤的東西,這不是明擺著挑唆他們姐弟感情?」
就算在大太陽下面,她想起沈嘉敏稚嫩單純的聲音說著那個天天晚上與她說話的「人」,她都還會有毛骨怵然的感覺,是人類對未知危險天生的預感。
「確實很奇怪,但是他們那邊我們插不了手。」沈浩初當然奇怪,他比秦婠更加敏銳些,可沈府大宅雖然肅清,小家他卻也沒理由插手,最多不過放幾個眼線過去,但這時候安插過去的人,二房自然懷疑,肯定不會重用。
「我不是這個意思。」秦婠搖頭,「我是覺得,原本我們以為在宅中興風作浪的人是嬸娘,她最有動機,也最有可能,而最近發生的種種事情也確實都因她而起,那麼二房裡面應該是安全的,嬸娘再壞也不可能對嘉敏下手,更不可能教出讓弟弟『死』這樣的話給嘉敏。」
僅管宋氏和邱清露婆媳不和,但這對龍鳳子卻是宋氏的心頭肉,確切些應該說作為長孫的沈澤念是宋氏的命根子,連他掉根頭髮宋氏都要緊張半天,何況是涉及生死的事?邱清露是親娘,就更不可能如此教唆女兒了,那會是誰傳遞給六歲的孩子那樣的信息?
嘉敏說那「人」夜夜都來,那就不是外人,二房裡還藏著一個人在作祟。
「既然二房內也不安全,中間還有一個瑞來堂與楊守心串不起來,再加上王新與陳三的案子,我只是覺得,會不會還有一個人隱藏在更深的地方,可能針對的不是我們,而是整個沈家?」
她沒有證據,只是憑著直覺,但有時女人的直覺往往直指真相。
沈浩初早就懷疑了。
「從嬸娘經由她弟弟之手入資瑞來堂開始,就已經不對勁了。」沈浩初查到的東西要比她更多,他原本不想告訴她太多,怕她涉險,可是不說她也要查,反而更加危險。
「怎麼說?」秦婠與他討論得連他遞來的桔子都忘了吃。
沈浩初便將桔子拿回來,掰下一瓣餵她,她不自覺張口。
「當初喬宜松以瑞來堂在清州進了一大批貴重藥材為由,在京城大肆宣揚周轉不靈的消息,這才讓嬸娘之弟有了可趁之機,最後輾轉又哄到嬸娘頭上。可是我查過,去年整年,瑞來堂在清州並沒大批量進過藥材,而從瑞來堂在清州上繳的稅款來看,瑞來堂去年的利潤可觀,完全不存在資金問題。」
他要去清州調查江南王,不可避免開始查起清州的事,而在上輩子的記憶里喬宜松和江南王關係非常密切,應該是江南王的軍餉的財力來源,所以他也著手查喬宜松。瑞來堂只是喬宜鬆手上一項並不重要的生意,但他卻對瑞來堂非常看重,事必親為,也不知出於何故。
「你的意思是,喬宜松故意設套讓嬸娘入資?為什麼呢?」秦婠大奇。
「他可能想要沈家的祭田。」沈浩初看了她兩眼,忽然道。
這是上輩子他查到的東西了,可惜最後沒能救到她。
上輩子老太太死後,「沈浩初」受毒之害脾性惡劣,沉迷酒色,雖有爵位卻無擔當,沈家族長之位落到沈從海頭上,「沈浩初」又信任宋氏,宋氏順理成章接管沈家祭田、公田等田莊資產,後來又因為在外的買賣蝕了大筆銀兩,不得不偷偷變賣祭田公田抵債。而她的買賣生意,應該就從入資瑞來堂開始,先嘗到甜頭,所以越投越多,後來一敗塗地。
原來他不夠時間查出宋氏從何時開始,又從哪裡開始進的圈套,到了這輩子,豁然開朗。
「什麼?!」秦婠拍案而起。
祭田是族產,不允許私賣,也是沈家族人最後的倚仗,上輩子她可沒聽說沈家祭田被賣之事,不過到了後面沈家家境越發不好倒是真的,後來為了維持日常開支,她還動用了自己的嫁妝。她本以為是老太太死後二房當家故意苛扣,倒沒往這一層上去想,如今聽他分析來看,若是真的,委實也太叫人驚怵了。
「你如何得知?」秦婠緊緊望著沈浩初。
他沒說自己是誰,但從他所說之事來看,上輩子他與沈家定然脫不了干係,否則怎會知道這些連她都不知道的事?
「猜的。」沈浩初輕描淡寫,他知道她懷疑自己身份,也沒準備取信於她。
秦婠氣鼓了腮幫子,這處境就像兩人玩遊戲,他拿手蒙住她的眼要她猜他是何人,明明一個轉頭就能看到的事,他偏要躲著,怎不氣人。
這一氣她就不理他,徑直起身喚人:「皎皎!」
謝皎應聲進來,聽她吩咐:「你幫我查下清露嫂子喝的安胎藥的方子,找個機會悄悄給她把個脈,看看她的脈象。」
謝皎看了眼沈浩初,沈浩初正剔手裡桔瓣上的白絡,一語不發,她便點頭出去。秦婠方轉身道:「你不說我自己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