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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沈浩初在沈家很少聽到關於沈從溪生前之事,仿佛沈家從沒出現過這個人般。
「嗯。你三叔是那個女人生的孩子。」老太太短暫休息過後,又開了口,「若不是那個女人,從山也不會變成那副模樣。」
說話間,老太太猛地攥緊錦褥,黯淡的眼眸因為仇恨而變得明亮。
「可我卻不能替從山報仇,還要好吃好喝供著她,看著她生下孩子,每回我只要一見從山就恨得想殺了她!好不容易我盼到她死了,可還有一個孩子在我跟前晃著。憑什麼……她的兒子乾乾淨淨,而我的兒子卻因她而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可我能做什麼?她是皇帝派來的人啊!」老太太忽然泣不成聲。
「不過老天有眼,沈從溪的身體很不好,從小到大災病不斷,也沒什麼本事,沒有人家願意把閨女許配給他。我想來想去,只有他……讓他娶了林淨秀,給她一份衣食無憂的生活,也算了了我對從山的承諾,我也可將他們都牢牢看住,不讓他二人將這些醜事泄露半分,可誰知……林淨秀竟然懷孕了,懷了從山的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媽,還是交代不完,總是寫著寫著發現還有沒交代的東西……原諒我……我慢點寫,這段需要花點力氣理清脈絡。
第156章 三司會審
天漸漸亮了,香爐里添的第三把香也已燒盡,只剩餘香裊裊不散。
沈浩初有些想秦婠了,但他仍要凝神聽老太太的回憶。
老太太已經說到沈浩允了——
「我怎麼都沒想到,從山這輩子能留後,我想讓這孩子生下來,哪怕不能記在從山名下,他也是沈家的長孫,所以我將林淨秀藏在別苑,直到她生下浩允後,才安排她嫁進沈家。」
浩允……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浩字輩的孫子,被允許生下的孩子,所以他叫沈浩允。
「浩允生下來的時候,我很高興,因為他除了雙手六指外,沒有別的異常,我想將他帶回沈家撫養,可被侯爺阻止了,侯爺擔心他的心性隨父親,會出現不可控制的瘋狂,所以先將他放在了別苑,派人仔細看著。老天真是不長眼,浩允長到四五歲時,果真出現顛狂躁鬱之症,與從山一模一樣,但他比從山聰明,知道藏和收,直到有一天,我們發現他在自己屋後埋的動物屍體,支離破碎……那是為了給他解悶,我們買來陪伴他的,雀鳥、兔子、貓狗……」
那一幕,連身經百仗的老侯爺都發怵。
「侯爺那時已病重,他怕這孩子日後會成為禍患,臨終之時,下了最後一道命令,將浩允也送進了佛骨塔,他終於見到了他的父親,也被自己父親的模樣嚇得在塔里尖叫發狂了一夜。」老太太此時回憶起來,還覺得孩子尖厲的哭聲猶在耳邊迴響。
五歲的孩子,從此就開始面對陪伴終生的黑暗,與一個面目醜陋的父親。
「浩允十歲的時候,從山走了,死於意外。」老太太笑了笑,嘲諷非常,「意外……被十歲的孩子,從塔頂推下。那孩子,是他的親生兒子。」
沈浩初看到老太太的手在發抖,握不緊徐嬤嬤遞來的茶,水灑了滿手滿被。
「一定是我上輩子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報應到了這輩子,那孩子是來向我討債的。從山走了,我的長子走了,那孩子還好好的,睜著眼睛看我們,那眼睛,和從山一模一樣,但我恨他。從山後來就葬在佛骨塔下面,靈位供在塔里,我要那孩子天天都看到自己父親的靈位。」老太太終於將那杯所剩無幾的茶喝下,「後來,我就不再去佛骨塔,轉而交由林淨秀去,她是那孩子的母親,也該去看看自己的兒子。那時,她已是沈家的三太太,不過沈從溪已經病故,三房那邊都是我安排的人,被看得嚴嚴實實,他們夫妻一直都活在我的眼皮子之下,生的兩個女兒,我也都抱來了,我知道,林淨秀恨我,雖然我救了她,但她恨沈家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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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微亮,林淨秀一盞一盞地將燭火熄滅。
身後的沈浩允坐在桌案旁,用手支著腦袋,似乎因為徹夜未睡的關係而顯得睏倦,頭一下下點著,像個孩子。
他們都以為她恨沈家,是因為那樁舊事。
是啊,她也恨,但沒恨得那般徹骨——如果那個人沒走,也許她還能活得幸福,哪怕是被囚禁在沈家。
可沈從溪走了。
那個從未嫌棄過她的身份,從未因她非完璧之身而介懷,也沒計較過她有過一個孩子的男人,他溫和靦腆,在那段艱難的歲月里,一點點融化掉她最尖銳的恨和痛苦,竭盡所能的給她帶來幸福的男人,卻死在沈府所有人的無動於衷里。
沒人救他,沒人幫他,眼睜睜看他在那場如暴風驟雨般來襲的急病中再也沒能起來。
那個夜晚,風雨交加,驚雷不止。
沈從溪之症來得突然,並且急迫。她想找大夫,可她被軟禁在沈府,無法離開,也指使不動人,她只能往各房各院求人幫忙。
豐桂堂的門緊閉,徐嬤嬤說老太太在誦經,不見人,風雨交加,要明日才能請大夫。
大房的小陶氏懦弱,不敢替她出頭,只軟綿綿地勸慰。
二房……二房的宋氏連見都沒見她……
明日請大夫……可沈從溪沒能熬過那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