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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的器皿與你們什麼相干?金銀玉器你們碰不得見不得,都由外院的朱管家收點著,你們忙什麼?」秦婠摩挲著手爐上的鏤空花紋,冷淡開口,甜糯的聲音陡然降了聲調,像被雪凍住的冰糖山楂,又硬又冰,牙齒一咬冷不丁還要被糖塊戳到舌頭。
沈府的老規矩,祭祖的器皿女子不能觸碰。秦婠雖然討厭這規矩,但此時劉嫂拿這來搪塞她,她少不得要提上一提。
「這……」劉嫂沒料到秦婠不開口便罷,一開口連客套話都不願說,惱羞成怒,又有些心虛地回頭看了眼院中,陪著笑道,「夫人自是不知,雖然奴婢們不用上前,可庫房裡雜物甚多,我等也需得看著。」
「果是看著,連瓜子兒都嗑上了,要不要我們夫人再給劉嫂你送盤花生來?」秋璃嗤笑起來。
旁邊的小丫頭趕緊指了指劉嫂的衣襟,那上頭沾著兩片碎殼子。劉嫂的臉頓時通紅,用力拍下碎殼,硬著脖子道:「夫人現下就要,奴婢也是不能。那庫里東西堆得多,這小件物什也不知塞在哪處,還得好好找找。」
「既如此我們也不為難你,只把庫房的帳冊名錄取來,那上頭自有記載放置處。你貴人事忙,我叫我的丫鬟去翻。」秦婠越發不耐煩,臉上的笑也沒了。
「名錄沒有文大奶奶允許,不得翻閱。」劉嫂咬了牙回道。
「那就你來查看,看了告訴我東西放在哪裡,我自己讓人取,若是再不行,我便叫人進庫自行翻找,若這樣還是不成,那就將清露嫂子請來,讓她當著面將名錄打開看!」秦婠沉著臉,話鋒一利,不復往日模樣,「再讓清露嫂子瞧瞧,劉嫂子年紀不大,記性倒差,連東西收在哪裡都不記得。庫房瑣事甚多,收的又是各處物件,萬一出了紕漏丟失什麼重要東西便不好了,這庫房是不是應該換個記性好點的?」
劉嫂扇了自己一嘴巴,道:「夫人莫怒,奴婢並非存心怠慢夫人的吩咐,且讓奴婢想想……」
她轉了兩眼,既想不起東西收在哪裡,被當眾斥責又羞惱,索性道:「想起來了,前幾日二老爺在外院宴客,把銅炭爐取去,還沒送回來……」
話沒說完,庫房裡出來個粗使丫鬟,年約十六,生得壯實,穿著棗褐的夾棉衣,抹著滿頭的汗憨道:「可是煮古董羹的銅炭爐,我記得,收在第二間倉庫靠窗花格的斗櫥里。」
劉嫂雙眼頓時瞪如銅鈴,正要喝罵,秦婠卻已笑著向那丫鬟招手:「你過來。在庫房當差多久了?叫什麼名字?剛才在裡面做什麼?」
「奴婢叫玉珠,在庫房當差有兩年了,負責這裡的重活,剛才在裡面點酒器。夫人要找什麼只管問我,我都記得位置。」玉珠笑起來。
「好丫頭,我問你幾樣東西。」秦婠拉起玉珠的手,把要找的東西一一說了,果聽玉珠逐件報上放置地。
秦婠笑顏逐開,向秋璃吩咐:「去把外頭我帶來的丫鬟叫進來,讓玉珠帶你們去把東西翻出來。」
聽到秦婠要自己進庫,劉嫂忙要攔人:「夫人,使不得,這不合規矩。各院各處要使東西,都不能擅取。」
「規矩?不合哪個府的規矩?」秦婠冷道。
「自然是咱們鎮遠侯府的規矩。」劉嫂挺起胸膛。
「你還記得是鎮遠侯府啊……那你告訴我,如今的鎮遠侯是哪位?」秦婠勾起唇角。
劉嫂陡然間生出滿背冷汗。
如今的鎮遠侯自然是秦婠丈夫沈浩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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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空庭覆了層厚厚積雪不及掃除,兩人漫步其間,落下四行深深足印。
「陳三的後事昨日料理完畢,他媳婦已經收拾好細軟一早就帶兒子回老家,連屋裡一應家什都不願帶上,走得非常匆忙。」沈浩初一邊說,一邊抖抖發間的雪。
紛紛揚揚的雪落在烏黑的發間像細碎的銀粉。
他受卓北安之邀,今日一早就到大理寺議事,待事情談妥出來時遇見何寄,便與其說起王新和陳三一案。
何寄如今看到沈浩初的面容,已經沒有太多感覺,聞言只道:「你懷疑陳三的死和他媳婦有關?」
沈浩初點點頭,又搖搖頭:「只是直覺,想派人跟去看看,你可方便?」
「不用你說,我也打算過去。」何寄抱著劍,眉梢掛了一抹雪粉,讓目光更加清亮。
「你能去就最好,不過萬事小心,別再著了他們的套。」沈浩初直視前路,冷冷地提醒他。
「那只是意外。」何寄哼道,面上浮起幾絲不甘。
沈浩初便不言語。
二人行至官衙門前,有人懷抱大包袱朝沈浩初急步走來。
「侯爺,夫人讓小的捎給您的。」奉哥喘著氣道。
「是何物?」沈浩初示意身後的沈逍接下,又問他。
「夫人見天又起雪,怕您凍著,所以命小的送了禦寒之物與雪具過來。」奉哥朝掌心呵著氣,見沈逍將包袱打開,便勸沈浩初,「侯爺,身子骨要緊,您還是把披風披上吧。」
沈浩初已經見到包袱里那件大毛披風,領上一圈油光的黑貂毛。他上輩子因為身體緣故,穿得總較一般人多,到了這輩子難得有個壯碩的身體,少穿幾件也不覺得冷,所以便不愛多穿,不過看到這披風,他就想起秦婠常常口是心非的表情,不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