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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希望四月底能完結。
第83章 小產
毫無疑問,芷園亂成一團。
秦婠與小陶氏匆匆趕到時,園裡正站著不少丫鬟婆子,厚實的帘子不時有端著銅盆漱盂等物的丫鬟們進進出出,每個人的神情都凝重非常,她與小陶氏上前,這些丫鬟也顧不上行禮,只是小聲喚「夫人,大太太」,便掀起帘子。
得到消息趕來的沈浩文正焦急地在正廳里來回走動,雙手無意識地攥成拳,一會彎在胸前,一會嘆氣甩袖,總沒安穩時候。屋裡另有嚶嚶啜泣聲,時斷時續地響著,秦婠望去,卻見岳瑜縮在自己母親懷裡,嚇得慘白的臉頰上掛著兩道淚痕,眼睛已然哭成核桃,鬢髮凌亂也顧不上梳理,身上櫻粉的襖裙蹭著不少泥土,露在裙外的一雙珍珠鞋上沾滿苔痕,雖然狼狽卻又楚楚可憐,不時拿汪著淚的濕眸看沈浩文,沈浩文的急氣總會在撞上那雙大眼裡有片刻消退。
「嫂子呢?大夫可到了?」秦婠只看了兩眼,就將目光望向內室。
「大夫和穩婆都請過來了。」沈浩文聲音嘶啞。
秦婠點點頭,與小陶氏往內室走去,要去看邱清露,可才走到裡間的珠簾前,就聽到裡面突然傳出悽厲的哭叫,那尖銳的泣音像繃斷的急弦,瞬間讓人頭皮發麻,整屋的人都是一怵,沈浩文不由自主停了步伐,怔怔看著內室,岳瑜嚇得忘了哭,她母親也面色萎頓地摟著女兒。
只有小陶氏,仿佛經過大風大浪般撫過秦婠的手背,小聲嘆了句:「這是過去了,沒事。」
秦婠沒經歷過懷胎生產之苦,無從領會小陶氏所謂的「過去了」是指什麼,腳步沉重地跟著她進了邱清露寢間。血腥味幾乎是瞬間沖入鼻間,攪得人胸口翻騰。偌大的寢間裡放著大屏風,大夫坐在屏風外面,穩婆蹲在榻前,時不時有人捧出一盆盆血水來,染著血的衣褲與布帛從屏風後露出一角來,那上面殷紅的血色讓人看著眼暈。
「下來了。」穩婆如釋重負的聲音響起。
秦婠正走到屏風前,與捧著紅布出來的穩婆迎面撞上。目光所及,紅布里一團暗紅的軟肉,頭身四肢皆全。幾乎是在看到的一瞬間,秦婠胸中的翻滾達到至極,她不得不扶著屏風用力喘氣,以按捺下這陣既驚且懼的感受。
「可惜了,是個哥兒。」大夫看過穩婆遞來的胎兒,沉沉一嘆。
尖泣聲過後,屋裡本是安靜,可大夫此話一出,榻間的人旋即歇斯底理地哭起來。
秦婠從屏風後望去,邱清露直挺挺躺在床上,汗濕的發貼著頰,蠟黃的臉哭得五官扭曲,垂在被外的手攥著錦褥邊緣,指骨泛白,大顆大顆的淚從緊閉的眸里落下,任旁邊人如何安慰,她的眼眸始終不睜,像摒開世間萬物般哭著。
「咱們出去吧,讓她靜靜。」小陶氏聲音極輕極柔。
秦婠「哦」了聲,臉頰忽被柔滑的絲料拭過,她才發現不知幾時自己已滿面是淚,小陶氏溫和地替她拭淚。
「謝謝母親。」她飛快地揉眼,和小陶氏退到屏風外。
大夫已讓穩婆將滑下的胎兒送到外間,秦婠定了定神,開口道:「楊大夫,我嫂子現下如何?」
身著青衫、臉龐方長的大夫轉頭看她,溫聲道:「孩子保不住,但大人應是無恙,待我診治過後給她開兩帖藥,這段時日且都將養著。」
秦婠輕言:「有勞楊大夫了。」
楊守心點點頭,不再多言。穩婆又進去看邱清露,丫鬟們也開始收拾屋子,待收拾妥當,才能撤去屏風叫大夫進去把脈。一屋子人忙碌不停,秦婠便與小陶氏退出寢間。
外頭又是一陣雷霆震怒。
「來人,給我報官!讓應天府派人將這小毒婦給我拿下!」
拐杖頓地的沉聲與老太太的怒喝同時響起,其還夾雜著慌亂哭泣與男人的哀求,像一鍋濃稠的粥。秦婠捏著眉心走到外間,果然看到岳瑜跪在地上,嚇得癱在其母懷裡,老太太濁眼怒紅,宋氏因還被關著,所以並沒出現。沈浩文跪在岳瑜身前,正拿手抱住老太太的沉拐,也紅著眼眶哀求:「祖母,饒過表妹這次吧,她並非有心,一切不過是場意外。」
老太太氣得直哆嗦:「你正經媳婦還躺在裡面九死一生,你卻在外頭替這害你妻兒,損我沈家子嗣的女人求情說話?浩文,你對得起清露?對得起剛剛被害死的兒子?對得起我沈家列祖列宗?」
一頂大帽子扣下,逼得沈浩文將頭「砰」地磕在地上。
「祖母,是孫子無能,未能護住妻兒,要怨就怨孫子吧。求您放過表妹,孫子發誓……這輩子都不會納她進門,讓她們走吧……」沈浩文一下又一下磕頭,直磕得額間高腫沁血。
「表哥。」岳瑜聞言從母親懷裡坐起,撲到沈浩文腳邊攥他衣袂。
沈浩文卻不回頭。
秦婠瞧著這一幕,眼前浮過的,卻是獨自躺在榻上的邱清露,不論她此番作為是有心還是無意,都在經歷生死分離之痛,而本來最該陪著她的男人,卻替另一個女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人心,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寒去的吧?從最初的熾熱,到心死如灰,再到堅如鐵石,是一場淬火而鍛的痛苦。
「瑜兒。」小宋氏既心疼女兒,又痛恨沈家所為,便道,「老太太也不必拿高帽扣人,這爭執推搡之間到底如何誰也說不準。浩文哥兒也別磕頭了,這親事我們是高攀不起,原想著成全瑜兒與你之情,才委屈她為妾。你邱家女兒嬌貴,我岳家姑娘也不是任人欺凌,要告官就告去,鬧得大了,左不過魚死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