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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璃忙上前幫著將食盒裡碟盞取出擺上桌子,香氣散開,將秦沈二人的注意力都吸走。雨過天青的瓷碟里裝的只是很簡單的吃食,裹了蛋液後炸得金黃的饃片、醃過的黃瓜與三塊腐乳,並一碗用牛乳蛋花沖的甜醅。
沈家的飲食清淡,秦婠吃了兩餐不對胃,正好蘅園裡有個小廚房,收拾好了之後秦婠就打算用來給自己開小灶,她便吩咐奉嫂做了送來。
「這是……青稞?」沈浩初久居京,不曾見過關外食物,只認出了青稞。
「嗯,這是西北民間吃食甜醅,怪粗糙的,爺是精貴人,怕是吃不慣……」她話沒落,就看見沈浩初已經自取空碗銀匙,舀了半碗吃起,邊吃邊點頭,又搗碎了腐乳,夾起饃片沾好咬下——她聽到酥脆的饃片在他牙關下咔滋作響,他居然還知道沾腐乳再吃?
總共就做了一個人的份,多了沒有,眼見被他吃掉一半,秦婠忙伸手攔他,藉口冠冕堂皇:「爺別貪嘴,小心吃多傷胃。」
沈浩初一眼看透她,罷筷:「行了,剩一半呢,還你了。」
頓時,秦婠覺得自己變成和他爭食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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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初在她這蹭走頓點心後就撇下一眾依依不捨的丫鬟,心滿意足地回了瓊海閣。秦婠坐在案邊,卻有些食不知味。回想適才沈浩初的言行舉止,她總覺得陌生,縱她再不了解沈浩初,也知道他絕不會是能說出那番話的人。
就算他和她一樣,也是死後重回的人,也斷沒道理性情大變,若非他那皮囊還在,秦婠簡直要以為自己嫁的是另外一個人。好端端的他怎會要去大理寺,上輩子這個時候,他還在為秦舒傷神,忙著和她作對,在外胡鬧,就算是出仕,也都是半年後的事了,當的也不是文職。
「夫人,這鑰匙……」秋璃見她戳著饃片出神,便上前將庫房鑰匙呈上。
秦婠便記起剛才還沒安排好的事,她接過庫房鑰匙,摩挲起銅圈,有些頭疼——按說庫房交給秋璃她是最放心的,但秋璃要負責打點她近身的一切事宜,已經夠忙了,且這丫頭雖忠誠,心卻有些粗,她不想交給秋璃,夏茉是個有心攀高枝兒的,不足信任,她帶來的人就這些,還能找誰?
目光從屋中各人臉上掃過,很意外地叫出一個名字:「蟬枝,你過來。」
蟬枝詫異非常,垂頭從眾人身後挪到秦婠身邊,秦婠輕輕拉起她的手,道:「蟬枝,我聽說你認字,也學過記帳,對嗎?」
「回夫人話,略學過點皮毛。我父親原是帳房先生,後因為染了吃酒賭錢的嗜好,欠了人銀子才把我賣到府里做丫鬟,我從前跟著父親學過一些。」蟬枝老實回答,手心竟在秦婠的目光下起了汗。
她是沈家的丫鬟,從來沒想過能成靠近夫人,成為夫人心腹,不是她不想,而是人家總會忌諱,不是忌諱她的出身,就是忌諱她的樣貌。
若說樣貌,蘅園的這些丫頭裡,蟬枝算是第一等,細挑的眼,瓜兒尖的臉,身段飽滿,天生的尤物,只是年紀尚淺,風情未散。正因這張臉,身邊同吃同住的小姐妹對她敵意甚重,外人看她也像是勾引主子的狐媚子,她有心與人一爭長短,卻每每吃虧在這張臉上。
秦婠是明白的。蟬枝讀過些書,心高氣傲,並不願為妾,她雖爭強好勝,盼的卻是嫁給尋常人家做個正頭妻子,心眼倒是實的。
「你既有才,我也是個惜才的。這帳冊我就交到你手裡,你替我好好記著。至於庫房鑰匙,暫時還放我在這裡,若要取用什麼東西,我自會著人開庫取物,我只替我記好帳冊便可。」秦婠語氣溫柔,撫著蟬枝的手用力按了按。
此語才出,旁邊一眾丫鬟的臉色皆變了。蟬枝卻「撲通」跪下,激動道:「奴婢一定替夫人當好這差使,不叫夫人失望。」
她既不願在侯爺面前爭臉,在這屋裡總被青紋壓過,主母嫁過來,她又怕因為這臉被主母討厭,正是心灰意冷之際,怎料秦婠竟將大事交託,如何不生知遇伯樂之感?
「好了,快起來。這事可有的煩,回頭你別怨我讓你累著才好。」秦婠笑眯眯的又望向奉嫂,「奉嫂,小廚房既然已經開了,日後就交由你打理吧,回頭我再安排人給你打下手。蘅園的吃食日後少不得要你多費心了。」
話未言盡,底下人卻是聽明白了,以後蘅園的飲食不再與大廚房一起,秦婠這是要拿出自己的體己銀子另設廚房。
「是。」奉嫂話少,只低頭應諾。
青紋揪著衣角聽了許久,也沒聽到叫自己,只咬著唇默默站著。
秦婠點點頭,又拔了拔碗裡甜醅,她當然有自己的打算。奉嫂原來在家中就是他們這一房的廚娘,不單廚藝了得,還略通醫理食理,羅氏將奉嫂拔給她做陪嫁自有一番深意,上輩子她未曾領會,不知沈府水深,這輩子當然要留在身邊防患未燃,要知道,那一世的沈浩初,可是被人下了整整五年的藥……
想起這事,她心神一凜,不知不覺沉了聲:「奉嫂,你替我準備一碗酥酪,我們晚上走一趟瓊海閣看看侯爺。」
她可沒忘記,上一世卓北安曾經告訴過自己,沈浩初在被人害死之前,就已經中了慢性毒/藥。
藥應該是被人下在他的飲食里,日復一日,慢慢加重,起碼已有五年時間,最後就算他不被人殺死,也會因這毒而成為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