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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廂見過禮,老太太顫巍巍地領著眾人拜倒。
女吏這才取出懿旨宣讀。太后懿旨,鎮遠侯太夫人邱氏治家有方,撫孤成立,貞良淑德,賜玉如意一柄,楠香珠一串,宮緞三匹;現鎮遠侯夫人秦氏柔嘉淑順,性行溫良,克嫻內則,賜太后手書「貞賢淑順」一幅,南珠一匣,宮緞三匹。
宣讀完畢,女吏將懿旨送到沈老太太手中,又令宮人將紅綢打開,將太后賞賜之物一一呈上。沈老太太雖然激動,到底見慣場面,沉著氣將女吏送走方松下氣來。
近日這天恩接二連三地降臨,不消說,都是因為沈浩初。
宋氏、邱清露並府中各人看秦婠的眼神再不是從前目光。若說從前眾人待她恭順多是因她持家時所展露的手段氣勢,那此時妒羨驚凜的神色,便是因為沈浩初。
夫妻同體,夫榮妻耀,妻賢夫明,本就是互相得宜。
經此一事,沈府後宅再無人敢小看秦婠,即便是老太太要把掌家之權還給邱清露,都要三思而行。
秦婠泰然領受眾人之賀,心裡卻無太多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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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聲聲除舊歲,沈府熱鬧非常,請來的戲班子頂著雪寒在濃墨重彩地登台,咿咿呀呀地唱不停歇。
秦婠陪在老太太身邊,一邊與眾人說笑取樂,一邊照管著下人行事,就像台上的戲,一刻未得歇。
觸目所及皆是笑,像廉價的喜氣,貼在眾人臉上,也像海面浮浪,乍看極美。
浮浪之下埋藏的東西,小陶氏如何與宋氏往來,宋氏又如何誆瞞她;夏茉懷著身孕在二房如何得寵,宋氏又如何賢良大度對待她;邱清露夫妻如何貌合神離,沈浩文撫慰嬌妻,含情目光卻脈脈向邱瑜;幾房姑娘有各自的閨閣小心思,暗暗攀比爭鬥,到了人前還是一派融洽;三房林氏如往常般諸事不理,連自己女兒的事也不聞不問,倒像個隱世不出的僧侶。
秦婠已分不出精力去想。
不論府里明爭暗鬥幾番,到這年節里仍舊是和順興旺的模樣。爆竹聲響,煙花綻開,銅板嘩嘩砸下,真心高興的人,大概只有沈老太太與邱清露的那對龍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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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看著被老太太摟在懷裡那兩個粉雕玉鑿的娃娃,不由自主露出笑來。
眉間點著硃砂的沈澤念與沈嘉敏一左一右挨著老太太,正捂著耳朵看院裡丫鬟放爆竹玩,又是害怕又是好奇,不住地將腦袋從老太太的臂彎里鑽出,黑瑪瑙似的眼珠盯著爆竹直看。沈澤念比沈嘉敏早出來,所以是哥哥,然而他的膽子沒有嘉敏大,沈嘉敏瞧了一會,就嚷著要自己放,被老太太死死攥著手才沒跑上前,於是撅著嘴氣呼呼坐下,逗得滿堂人大笑。
邱清露孕近三個月,身子還未顯懷,此時坐在老太太下首,看著一老兩少直道:「你們兩個小猴兒莫鬧老太太,快下來。」
「家裡有幾個孩子,才有生氣。二嫂,我真羨慕你。」三房林氏看著這對龍鳳子,難得開了口,眼中不無羨慕。沈家老三庶出,向來不受重視,他又早亡,林氏膝下只得兩個女兒,並無其他子嗣,是三房中最孤單冷清的。
「你說的是,多少的榮耀恩寵,都不及有個孩子來得踏實。傳宗接代,綿延子嗣方是女子第一要務,也是興家旺族之重。」宋氏淡淡一笑,回得平靜,「如今我就盼著咱們府里能多些孩子,人丁興旺才好,您說對不對,老太太?」
沈老太太正與兩個孩子玩,只聽到後半句,點頭道:「極是,人丁興旺才好!」
宋氏得了這話心裡平衡些許,又看向秦婠,秦婠早就轉頭和沈芳華說話去了,並沒將這些話聽到耳朵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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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飲過了幾輪,秦婠被灌了兩杯酒,酒勁上頭,覺得心裡突突直跳,又嫌屋裡發悶,便窺了個空隙告罪回蘅園更衣。
憑心而論,沈府的年節很無趣,無非全家老小焚香祭祖,晚上吃個團圓飯,席間滿堂兒孫說些笑話哄老祖宗高興,或行幾個令,吟兩首詩,玩些斯文人的遊戲;或請來戲幫子搭台唱戲,鬧騰得人頭疼。
她懷念西北的年節。
可以在街巷、大漠、戈壁與草場肆意狂奔的日子,打鞦韆、騎駱駝、逛集市……
哪像現在,都沒幾個真心實意的笑臉。
一路回憶,一路回了蘅園,她一進屋就嗅到淡淡的百合香,屋中的安靜與外間喧騰對經鮮明,竟沒有一個丫頭。
大約都去前邊聽戲搶賞錢了。
秦婠笑了笑,掀簾進屋,沒走兩步就看到歪在暖閣榻上的人。暗金銀杏紋的交領長褂躺得有些皺,修長的腿斜擱在榻沿垂下,露出素青綢褲的一角,正是應該在前院陪爺們喝酒的沈浩初。
她躡手躡腳上前,朝他探身,卻意外地撞進這人眼中。沈浩初眼睛瞪得老大,盯著她直瞅。
「做賊呢你?」他沙著嗓道,目光筆直落在她身上。
小丫頭穿了件對襟的圓領襖裙,金底素粉雲紋的緞面,領口繡著兩條花蔓,被一圈赤金瓔珞壓著,長長的流蘇垂過胸前,隨著她的動作晃蕩,糰子似的臉飄著兩朵紅雲,莫名叫他想起她前兩日趴在他案上畫的兔兒爺。
「嘁。」秦婠頓覺無趣,還想著這人睡著了她可以為所欲為一下,結果卻是清醒的。
沈浩初見她要走,一伸手拉住她手腕:「陪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