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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地上的女人緩緩抬起頭,露出張素淨臉龐,眼眶微紅,汪著淚,端是惹人心疼。身為月來館頭牌,模樣自是上選,難得的是她身上似乎帶著清淨之氣,並無太多風塵味。
娼門女子一抬眼,一揚唇,都經過調/教,怎樣轉頭,笑要露幾顆牙,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逢迎男人的心,那清淨大方中難免流露出煙柳媚態,與正經的大家閨秀還是有所區別。
到底,失之自然。
不過沈浩初會看上馬遲遲,並非因為她漂亮,而是因為她像一個人。
秦婠毫無避忌地審視著她,在心中暗道,果然與秦舒有六分相像。
「求夫人成全。」馬遲遲才看了秦婠一眼就將頭又低下。
她已將來意說過,此時正忐忑地等秦婠發話,可眼前這年紀輕輕的侯夫人似乎和她想得不一樣,不驚不躁,不吵不鬧,甚至連一絲火氣都沒有,高高在上,宛如觀音座下含笑的小仙童,分明是稚嫩的臉龐,那目光卻讓她心裡發虛。
「幾個月了?」秦婠一邊問,一邊向秋璃示意,讓她將人扶起。
秋璃不情不願過去扶人,馬遲遲卻不肯起來,只道:「前日大夫才來診過,已有一個半月。」
「難怪還沒顯懷。」秦婠見她不起,便隨她跪著。
馬遲遲以為她不信,便道:「夫人若是不信,可請大夫來此再診一次。」
「我沒說我不信,不過茲事體大,關係我侯府子嗣,馬姑娘又身份特殊,我必要弄得明明白白才好。」秦婠擺手,無波無瀾地說道。
馬遲遲面上一紅,那絲自信在她面前出現裂縫。
「馬姑娘,並非我有心鄙薄你,只是我尚有一事需要向你問清,你莫介意。你既是月來館之人,又如確定你懷的一定就是我們侯爺的的骨肉?」秦婠端起茶,慢條斯理地啜飲,等她回答。
馬遲遲臉色大紅,抬起頭時盈亮的眸子裡水霧大泛:「夫人,那段時間奴家身體不大好,館裡的媽媽憐惜我,所以讓我將養了一個多月。月來館裡所有姐妹但凡有客,必有記錄,夫人只需遣人往月來館調看這段時日的記錄便可。」
「你既然在休養,那怎麼又與侯爺……」秦婠繼續追問。
「我與侯爺不是在館裡認識的,是在月來別苑休養時遇見的,侯爺那時不知道我的出身,以為我是良家子。」馬遲遲細語解釋著。
秦婠點了點頭,不予置評,道:「你說的這些,我自會派人查明。不過這件事,也不是我一個人就能作主的,馬姑娘也知道自己的出身,就算我允了,老太太那邊也未必同意。」
「奴家不求能進門,只希望侯爺能接受我肚裡這孩子,余願足矣。也求夫人大發慈悲,救救奴家的孩子,若是館裡的媽媽知道這事,這孩子恐怕……」馬遲遲以退為進,往前跪了兩步抱住秦婠的腿。她本以為秦婠聽到此事就算不當場動怒,必也要氣惱的,怎料竟是副無悲無喜的小菩薩模樣,她心裡反而沒了底。
「行了,有身子的人就別跪了,快起來吧,讓人見到了還以為我苛待了你。」秦婠眼角一翻,終於不耐煩了。
馬遲遲這才撒手,撫著並不顯懷的小腹慢慢站起。
「馬姑娘先回去吧,此事待我稟過老太太之後再作定奪,放心,沈家不會讓骨血流落在外。」秦婠理理衣裙也站了起來,不容置喙地吩咐,「秋璃,讓門房備輛車好好送馬姑娘回去,再叫常給咱們府診病的李大夫跑一趟替馬姑娘把把脈,開些養胎調身的方子,只管用好藥,診金與藥銀來找我便是。」
「夫人,奴家想見見侯爺。」馬遲遲又道。
「我們侯爺一早就出門了,現在還沒回來。」秋璃看不過她這作派,搶嘴道。
「那奴家能留下等……」
「馬姑娘,別說了,今日能讓你進門已是破例,留下是萬萬不能的。你回去吧,好好安胎,有消息了我會著人通知你。」秦婠語畢輕喝,「秋璃,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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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馬遲遲,秋璃捧著碗酸梅汁小心翼翼地遞給秦婠,見秦婠神色尚靜,並無怒態,她反而急了:「夫人的心性也忒好了,竟不將人打出去了事。還有侯爺……平時看著挺好,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秦婠正想事,心思不在,便沒理她,只捧著碗有一口沒一口飲著。
「夫人,您不能讓這女人進門,他沈家也欺人太甚了,這才嫁過來一個月不到呢!不成,夫人,要不您回去同咱們三老爺和太太說說……」
「秋璃,你給我把嘴巴閉緊了,這件事不准傳回秦家。」秦婠聽她提及自己爹娘,斷然出聲冷道。
「可是……」秋璃不甘心。
「沒有可是,你去把奉嫂叫來。」馬遲遲這事,秦婠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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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半碗酸梅汁兒的功夫,珠簾一響,奉嫂便進來了。
「奉嫂,有兩件事要交託給你和你家那口子,我可一定要替我辦好了。」秦婠放下碗道。
奉嫂身上還穿著灶上炒菜避煙油的兜裙,聞言忙道:「夫人請說。」
「讓奉大哥跑一趟月來館,把叫馬遲遲的女人給我贖回來,銀兩我支給你,這事馬上去辦,她的身契我一定要拿到手。奉嫂你到西六坊那幫我賃一間三進的小院,待奉大哥將人贖出後先安置在那裡,不要帶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