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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沈家規矩,卻無人知會過她。
她還記得清楚,那夜糊塗過後她人事不知,酸澀睜眼時沈浩初早已撇下她先去了豐桂堂,待她梳洗妥當強撐著精神趕到豐桂堂時已過了時辰,沈浩初與一眾沈家長輩都坐在堂上等著看她笑話,為此她先落個貪歡好懶不敬長輩的惡名,倍受奚落,成為闔府上下笑話。
成親五年,這類事數不勝數,如寒天飲凍水,點滴在心。
心念百轉千回,她看沈浩初的目光便冷上三分,沈浩初早就移開眼睛,仍沉默坐在窗前,她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收拾情緒剛要喚人進屋,便聞外頭響起嚴厲粗沉的聲音。
「杵在這裡做什麼?都什麼時辰了,還不進去服侍?」
秦婠想起這聲音的主人來,腦中漸漸浮出熟悉面孔,她心中微動,也不等人進來便走到門前,主動將門打開。
晨風微涼,曦光尚淺,她看著暖閣里站的人,一時間仿若夢中。
外邊守的人約沒想過她竟主動開門,皆是一愣,跟著就聽綿軟的女音響起:「這位便是許嬤嬤吧?快請屋裡坐。」
站在眾人之前梳著油亮髮髻,穿著豆綠提花緞褙子的老嬤嬤忙欠身,收起嚴厲,道:「夫人客氣了,奴婢不敢。」
「許嬤嬤才是客氣呢。你在沈府多年,先後服侍過老侯爺老太太與咱們侯爺兩任主子,無不盡心盡力,尤其是對我們爺,更是從小到大悉心照顧到大,我們這些做小輩的,自當敬你。」秦婠說笑間已上前親自挽起許嬤嬤的手往屋裡去。
許氏原是老太太陪嫁的丫鬟,跟了老太太多年,深得她的信任。沈浩初出生時母親便因難產而亡,老太太體恤他年幼失怙,怕他受人欺凌,就將這丫鬟放到他房裡照顧他。這幾年許氏年紀大了,又被老太太叫回豐桂堂管事,不做那等服侍人的活,是這沈府後宅臉面一等大的下人,幾乎頂上半個主子,平日裡便是幾位年輕的公子姑娘,在她面前都要乖乖行禮。
沈府百年世家,又自詡寬厚待下,府里等級雖森嚴,但仍以禮法治家,就算是小主子,當著人前也要敬這些得勢的老僕幾分。
許嬤嬤嚴厲的神情被秦婠一番溫言軟語說化三分,挺著胸脯隨她進屋,身後其她丫鬟這才跟著魚貫入內。一進這寢間,許嬤嬤便又蹙起眉頭,秦婠隨著她的目光看到滿地狼藉,不由自主垂下頭。
地上還扔滿昨晚從床上扔下的衣裳,凌亂得叫人浮想連篇。跟進來的丫鬟都紅了臉,忙上來清理衣物,許嬤嬤朝沈浩初行了禮,道了句:「侯爺。」
沈浩初不過點點頭,半點表情皆無。他原是許嬤嬤帶大,本無須許嬤嬤行大禮,不過去歲他承襲了鎮遠侯的爵位,如今是沈府的一家之主,許嬤嬤再托大也不敢造次。
「夫人,侯爺年輕,你們又是新婚燕爾,有幾句話奴婢本不當講,但又恐你們年輕人不知輕重,行下荒唐之事……」許嬤嬤見秦婠脾氣不錯,便撫著她的手道,可話才勸了一半,就見理床的丫鬟從床上抽出條白綢。
「許嬤嬤,這元帕……」那丫鬟捧著白綢回身,眼神慌張不定。
秦婠一看白綢,便暗道壞事,她怎將此事給忘了。
所謂元帕,便是女子初夜落紅,他們沒有行房,何來落紅?而她剛醒,滿腦袋發懵,哪還顧得上此事?
「夫人,這元帕?」許嬤嬤眉一沉,眼裡抹上厲色。
「這……」秦婠腦中一時打結。
低沉的男人聲音卻在此時響起:「此事與她無關,是我之失。」
秦婠愕然抬頭,望向說話之人。
竟是沈浩初替她開了口。
作者有話要說:啊——冷。
第4章 敬茶
沈浩初站起,窗光恰將他的人影打在秦婠身上,厚厚籠下。
「昨日席間多飲了幾杯,醉意上腦,回屋後鬧了她幾番就人事不醒,也虧得她照顧我一夜未眠,如今眼都還紅著,嬤嬤莫誤會她,是我行事荒唐了。」
男人的聲音還帶著宿醉的嘶啞,話卻說得妥帖。
許嬤嬤看了看沈浩初,又看秦婠,果然見到秦婠雙眼紅絲縷縷,眼底黑青微腫,倦怠的面容上又有薄羞紅暈,只是咬牙站著並不爭辯,倒叫人生憐,反讓人替她委屈。
「是奴婢造次了,不過此是府里規矩,回頭我還要向老太太復命,少不得多嘴問清楚,侯爺與夫人這是……還未圓房?」
沈浩初點頭應是,又看秦婠侷促地站在許嬤嬤後面,便沖她招手:「你過來。」
秦婠人是懵的——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沈浩初會替自己開脫。
要知道那一世就連死前他都還在怨她!總不至於死過一回,他脫胎換骨了不成?
「夫人,侯爺喚你呢。」旁邊的丫鬟見她發怔,不由捂唇笑了聲。
秦婠這才回神上前,接過丫鬟手裡絞好的帕子:「爺,我服侍你梳洗更衣吧。」
話音才落,她就被一隻大掌按著肩頭坐到貴妃榻上,耳畔又響起他的聲音:「我不習慣別人服侍,你們不必管我,好好服侍你們夫人便可。」
秦婠還沒領會他話中意思,手裡的帕子就被他抽走。幾個丫鬟愣愣的,看著他將巾帕打開抹臉,估摸也沒料到他會有此番舉動,一時皆沒回神,待他抹了兩把臉後才有個丫鬟一邊道「侯爺,我來幫你」,一邊上前要替他挽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