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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婠便令幾個隨扈在庵門處侯著,只帶著何寄同行,惠圓見她面上已無迴旋餘地,又看何寄冷麵抱劍,便只能任之,道:「夫人,敝庵供奉的是千手千眼觀音大士,讓貧尼帶夫人前去上香吧。」
「不急。」秦婠笑了,道,「外頭一片荒蕪,此地卻別有洞天,風景雅致,我想先在庵里走走,再行上香。」
惠圓待要阻止,秦婠卻已徑直往庵後走去。棲源庵建得清幽別致,風景開闊,大殿正後方便是何寄口中的佛骨塔。秦婠一路疾走一路看,在庵里看到不少女子,除了已削髮出家的尼姑外,還有些穿著素衣帶髮修行的女子,似乎都在收拾東西,見到他們幾人紛紛嚇得退入屋內,只把已收拾妥當的箱籠放在院中。
秦婠眯起眸,這是要搬走?
「夫人,裡面無甚可看,請夫人止步。」惠圓陪著她急道。
秦婠卻道:「我瞧那塔建得漂亮。」
「夫人,那是不祥之地,夫人快別往前,省得沾染祟氣。」惠圓勸道。
天際卻有鳥兒撲翅聲響起,秦婠抬抬,瞧見那七層佛骨塔上的最高處開的扇小窗中飛出一群潔白鴿子,繞著塔頂飛了兩圈後紛紛落下。她展眼而望,小窗里黑漆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有人在塔里飼養了鴿群?
「好乖巧的鴿子。」秦婠誇了句,滿面興趣,拾步而去,不理惠圓勸說。
走出一片花圃,那佛骨塔全貌已然近在眼前。
她駐足,看到塔前站有一人,鴿群落在他四周地上,潔白羽毛散了滿地,這人掌背托有一隻潔白鴿子,正朝坐在石墩上的另一人溫柔而笑。
秦婠怔住。
站的那人年紀不大,眉目清秀雋永,只是膚色蒼白,似久不見陽光之人,病態的白著。
他看起來,有點像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啵兒~~
寫了個《竊皎》的開頭扔在微博上,正在猶豫要不要放過來,哈哈……
第113章 身份
在秦婠想出那人長得像誰時,她身邊的惠圓忽厲喝出口,尖銳的聲音幾乎刺破秦婠的耳膜。
「明煙!」她只叫出一個人的名字。
塔前的兩人仿似驚弓之鳥,鴿群突飛,翅膀撲棱聲亂作,直往秦婠面門飛來。才剛還平靜和諧的景象轉眼被破壞,這群看起來可愛的小傢伙顯露出突兀的攻擊性,將秦婠驚得退後兩步,何寄目光冷凝地踏前,袖風劃圈掃過,鴿群撲稜稜地掠過他飛向高空,留下幾片羽毛緩緩飄落。
秦婠目光從何寄身側穿過,瞧見塔前兩人已經站到一起。石墩上坐的原是個姑娘,此時已站到那年輕男人身前,垂著頭,眼珠子卻不斷從低垂的眼皮下窺探他們。她很瘦,面色蠟黃,五官生得都薄,薄唇狹眸,容貌普通,頭髮毛燥枯黃,隨意綁在腦後,身上衣裳洗到褪色且打了許多補丁,腳上布鞋破了個洞,大腳趾從裡頭鑽出,秦婠看得出來,那鞋短了頂著腳。
「你們在做什麼?」惠圓也被鴿群嚇了一跳,此時驚魂未定地罵了兩人一聲,又朝秦婠道歉,「夫人,實在抱歉,驚擾到你了。」
「無妨。」秦婠淡道,目光仍在塔前兩人身上流連不去
兩個人都很緊張,但站在那姑娘身後的年輕男人顯然更加緊張,他半側著身,垂頭看地,手悄悄地緊拽那姑娘的衣角,恐懼並且瑟縮。他也很瘦削,衣袍穿在身上像掛在竹竿上,個頭不高,就比那姑娘高出半頭左右。
「師太……對不起,我不知道今日有客。我們要搬離此地,我來幫他收拾東西,見他……他捨不得鴿子,所以帶他出來放放鴿群。」明煙磕磕巴巴地回答,頭稍稍抬起,看著秦婠身上華貴的衣裳,露出絲無措的羨慕。
「帶他回去!」惠圓喝罵的時候,也在留意秦婠的神色。
秦婠並無異色,只問惠圓:「他們是何人?為何住在塔內呢?這塔又有何名目?」
「回夫人,明煙是敝庵收留的孤兒,在庵里做些雜役。這塔名為佛骨,裡面……收有高人舍利子,所以找了個人守塔。」惠圓目光閃爍答道。
「全庵都是女子,只有他一個男人?他叫什麼?」秦婠盯著兩人背影又問道。明煙已轉身扶著那男人入塔,他一增動,秦婠方發現他寬大的衣袍之下,腳踝竟被鐵鏈鎖著。那鐵鏈子很長,一直沒入塔內,隨著他的腳步摩挲著地面,發出輕微沙沙聲。
從頭到尾,他就連個反抗的目光都不曾露過,逆來順受似乎早已接受這樣的境況。
顯而易見,他是被人囚禁在塔里,終日不得見陽光,所以皮膚才白得那樣病態。
「他……他叫……浩允。」惠圓猶豫許久,咬牙說出這個名字。
浩允?
似乎有東西撞上何寄和秦婠的心,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均從彼此眼裡讀到某種不可思議的想法。秦婠又再望向那二人,明煙扶著浩允已要步入佛骨塔陰沉的塔門內,浩允仿佛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般,突然回頭。
不論過去多少年,秦婠都始終記得那個眼神。
像長年蟄伏在黑暗中的蛇類,忽然吐出蛇信掃過她的皮膚,冰冷粘潮,叫她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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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棲源庵出來,何寄與秦婠都異常沉默。四月春光分明嫵媚明亮,秦婠身上的冰冷卻久未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