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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雖然上了年紀也沒老眼暈花,你們都是好的。」老太太笑出聲,又吩咐雁歌開庫,「去,把宮裡賞下的靈芝與那幾盒血燕取來,包了給這兩個丫頭帶回去。」
「謝老太太。」秦婠忙站起行禮,被邱清露給按住。
「快別謝了,老太太這是哄咱們多出百倍的力替她看宅子呢。」邱清露趣道。
秦婠明白,這闔府上下也只有邱清露能這般與老太太說話,一來她是老太太娘家外甥女,又深諳老太太脾性,說起話來便少了顧忌,更添親近。
打趣了兩句,話題又繞回正事,老太太斂了眉目開始問及昨晚之事,沈浩初掩了幾個要緊之處,將事情一一稟明。說了半晌,老太太才鬆開眉頭安下心,遣眾人回各自院子,又免去秦婠的晨昏定省,只叮囑她好生服侍沈浩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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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走,豐桂堂就靜下來,屋裡光線昏昏,照得滿堂金玉錦繡陡生暮色。沈老太太板正的背在最後一人出去後便佝僂下來,□□兩聲直接歪倚在錦榻的迎枕上。許嬤嬤見狀忙將點的艾灸熏爐拿來,送予她敷膝,淡淡的艾香彌散,沈老太太一聲嘆喟,道:「老了,才坐一個時辰就撐不住。」
「坐著不舒坦就倚著,都是自家人,您又何必強撐。這幾年為了侯府勞心費神,您也該松鬆手了。」許嬤嬤坐到她身邊,一邊勸慰,一邊端來熱茶。
「我倒也想鬆手,只怕一鬆手就把祖宗這百年積業給毀了。都道百年世家,也就和那用舊的被褥一般,錦繡仍在,內絮早散。」老太太搖搖頭,面現戚色。
沈府不過外強中乾罷了。積年之家,三代而衰。
就著許嬤嬤的手飲了口茶,她又道:「我能不愁嗎?你看看咱們這一大家子人,誰是能撐起家業的?老二心思不在正道上,老三與我隔著肚皮,要是老大沒死那麼早便好了,這麼多孩子裡也就他能指望得上。」
「如今不是有侯爺嗎?」
「浩初?小時候看著倒好,越大越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大房就剩他一個男丁,也不知長進,那小陶氏又不堪重用,我想扶都扶不起,倒是二房人丁旺盛,可惜心野,想得只有自己。」老太太又嘆口氣,渾濁地看著滿屋朽色,不免悲音大作,「我還能看顧他們幾年呢?只怕兩眼一閉就是鬆手的時候。」
「老太太春秋正盛,可別說這樣的話。我瞧侯爺娶了妻,如今是長進了,就看昨日那事,我聽外頭的人說,他處變不驚,不僅有勇還有謀,應對之時極是穩妥,行事滴水不漏,甚至還要親自去應天府衙找中城兵馬指揮使洪統領問情況,頗有當初老太公的風範。」許嬤嬤取來帕子拭找她唇角,繼續勸慰,「再看那秦婠行事也像個沉穩的,正壓得住咱們侯爺那毛躁的脾氣。」
許嬤嬤說著又把近日裡蘅園裡發生的大小事宜都給老太太說了一遍,那院裡多的是眼睛,那園裡沒什麼能逃過老太太的耳目。
「聽你這麼說,秦婠品性倒不像外人說得那般不堪。」老太太摩挲著熏爐上的紋路道。
「人言可畏,總有那起嫉富嫌好的人添油加醋,京里的傳言,哪能盡信。」
「這倒也是,外人都道秦家二姑娘好,我遇見幾次,總覺得不太對。」老太太沉吟。
「就看她把咱們侯爺迷得瘋瘋顛顛,自個兒還能沒事人般乾乾淨淨地在各府走動,便知道她手段心計必然不淺,沒進府也許是好事。」許嬤嬤又道。
京中但凡與男子有些瓜葛的姑娘,閨譽多少都會受影響,偏偏這秦舒不止絲毫未損,甚至名聲更響,好像所有的錯處都讓別人占走——譬如沈浩初的瘋執,秦婠的毒計。從來沒人提過秦舒的問題,且不論這其中對錯,至少證明此人必有些非常手段。
老太太點了點頭,不予置評,許嬤嬤便繼續勸道。
「我看秦婠也不錯,成親後這幾日侯爺人都靜了不少,也沒再念那秦二姑娘了,剛才你也瞧見,這小兩口在堂上一唱一和的,互相遮掩,倒是恩愛。」許嬤嬤將她的蓋毯往上掖了掖,「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看您啊也別操心太過,既然大房那小陶氏不堪大用,不如讓秦婠試試?」
「才不過四五天,能看出什麼真的來?再瞧瞧吧。」沈老太太閉了眼。
許嬤嬤便不再多勸,剛要離去,卻見老太太又睜了眼。
「下月初三是徐太妃的壽辰,昨日祁王府上已經派人送帖過來,你替我回個帖,就說我犯了痹症不好前去,讓秦婠帶兩個姑娘替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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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說到近午,沈浩初才與秦婠回蘅園。日頭辣辣地曬,路上的樹蔭窄得只夠籠住一人,沈浩初全讓秦婠走在裡邊,自己倒被曬得滿頭汗。
秦婠偷眼看了看他,終於忍不住:「侯爺今天為什麼要幫我?」
沈浩初淡道:「秦婠,你為何會問這個問題?我幫你,難道不是應該?」
他問了一個很簡單,但對秦婠來說卻很難回答的問題。夫妻相扶本是應該,可她和沈浩初不一樣。
她略垂下眼,沒瞧見身邊的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在沈府的這幾年,她定是過得極不好吧?
「秦婠,以後這個問題別再問了。我在一日,自會幫你護你一日,沒有什麼原因。」沈浩初沉道。
這個「我」,是卓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