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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拂動衣裙,薄金的光芒鍍在清瘦玲瓏的身體上,讓蘇縈沉靜的溫柔化成風裡隱晦的憂愁。
「蘇縈姐姐?」她拋下沈浩初,靠近蘇縈,小聲喚她。
蘇縈迴神莞爾一笑,驅散薄憂,在秦婠眼中溫柔得像天邊雲朵,和卓北安恰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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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卓兩家是世交,二人的親事自小就已定下,卓北安從小天資聰穎,蘇縈也溫柔端敏,二人不僅門當戶對,模樣、品性無一不配,本該是兆京里的一樁美事,只可惜卓北安的宿疾從五歲開始便一日重過一日。
卓家為了他的病訪遍大安名醫,得到的卻全是活不過三十的結論,無一例外。英年早逝似乎成了他的標記,與針藥一起,伴他成長。
蘇縈是蘇家長女,受盡父母寵愛,眼見兒女漸大,可卓北安之症卻藥石無用,沒有哪對父母願意把掌上明珠嫁給註定早夭的男人,蘇家也一樣。所以在蘇縈及笄前一年,蘇家打算向卓家退親,只是礙於兩家交情,又怕此事傳出後蘇縈落個貪圖安逸的名聲,故一直難以開口,直到卓家主動退親。
親事是卓北安親自上門退的,退親的書信也是他親手所書,包括當年定親的信物也由他一併帶到蘇府。退親的所有過錯,卓北安一力承擔,沒讓蘇縈受半點口舌之伐。
兩家親事就此作罷,蘇縈及笄後便很快另擇良人,而卓北安卻再沒議過親。
秦婠記得自己父親提起這事時曾說過,一個男人的擔當,不在他有過多少輝煌的功績,而在於面對世人種種質疑與誤解時,他能勇於承擔所有不公平,並無懼一切目光,坦然磊落地活著。
在她心裡,這樣的男人,除了自己的父親,就只有一個卓北安。
蘇縈與卓北安的故事,一直都讓秦婠唏噓,那樣好的卓北安,也值得這世上最好的女人生死相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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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初不知道秦婠心裡彎彎繞繞的纖細,他見秦婠親熱地挽著蘇縈說話,旁邊又是一眾女眷,便離得遠遠跟著。到了飛儀堂前,男賓女客分而行之,他與秦婠不得不分開。
「記得我說的話,嗯?」臨去之前,他還是把秦婠從蘇縈那裡截過來叮囑了一番。
「知道了。」秦婠嫌棄他的囉嗦,無非是些穿衣飲食上的事,值得他特地來說。
蘇縈掩唇竊笑起來,等沈浩初無奈離去後才取笑她:「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小侯爺待你如此體貼,可是世間少有。」
兩人一陣交談,早已熟稔不少,蘇縈才嫁人兩年,秦婠也是新婦,正是最易結交的年歲。
「是呀,少有。」秦婠回了一句,世間少有的差。
說話間眾人過了飛儀堂,女眷往南行去,到了飛煙閣,眾僕婦丫鬟都被留下,只剩各府夫人姑娘再往裡去。這別苑極大,依山傍水而修,景致秀麗,樹木掩映處皆可見飛檐翹角與屋脊瑞獸,溫室培育的花朵在秋日盛放,被擺於園中與長廊各處,別有一番爭奇鬥豔的景象,各色溫馴的寵獸放養四處,白鶴靈鹿不懼生人,引得眾女眷嘰嘰喳喳笑語聲不斷,和著遠處的絲竹宮樂悠然而揚,竟是個仙境般的所在,而漫步其間雲鬢高聳、彩衣翩然的眾女,恰似天宮仙娥,人影無分,真真是人間富貴鄉,皆是盛朝大安的繁華之象。
秦婠也有些恍惚,跟著蘇縈穿過層巒疊翠的石山群,到了臨仙台的飛閣中,那裡已聚了不少人,秦婠與沈芳華等人這才將斗篷除下交給宮人。沈芳齡因為斗篷除得早,加之為了漂亮穿的又單薄,早已打了不知多少個噴嚏,此時鼻頭已紅,拿著帕子不住地壓,有些不雅,已惹得周圍同齡姑娘側目。沈芳華那斗篷一除,身上的梅下鳴鶴裙大放異彩,與她臉上的梅妝相應,又暗合這別苑盛景,不止富貴喜慶,還時興非常,將沈芳華的沉默妝點作清冷,一掃從前拘謹之氣,一身上下首飾雖不多,卻件件是點睛之品,襯得沈芳華清貴非常,立時俘獲眾多目光,無人再看沈芳齡。
秦婠這人有個嗜好,她自己不愛打扮,卻極喜歡打扮別人,不論男女不論大小,再加上有了上輩子的記憶,時興的妝容信手拈來,這滿堂女子能作她對手的,恐怕少之又少。
沈芳齡氣得咬著絲帕恨恨看著秦婠,秦婠卻勾唇一笑,道:「三妹妹,你穿得這般單薄,可要我尋人將你的斗篷取來?」沈芳齡待要反駁,開口又是一個噴嚏,秦婠只好讓宮人給她拿個手爐過來,旁邊幾家夫人圍過來打聽沈芳華,秦婠便無暇再顧沈芳齡,轉而認真與幾位夫人太太說起話來。
沈芳華甚少出度這樣的場合,外人不知沈家四姑娘,少不得多打聽了幾句,那廂沈芳華已被幾位姑娘拉著問妝容衣裳。沈芳華話雖少人卻溫厚,有問必答,很快就贏了不少好感。秦婠才應對完幾個夫人,又被沈芳華帶過來的姑娘們圍住。
「妝容是嫂子替我畫的,衣裳首飾也是嫂子挑的,你們有話問她便是。」好些問題沈芳華也答不上來,只好帶著人來尋秦婠。
年輕的少女們都很活潑,而秦婠又沒有架子,見完禮後便圍著秦婠問個沒完,秦婠少不得一一解答,外人眼中便只見個年輕的小媳婦被眾少女簇擁著,嬌俏討喜,既有為人婦的穩重,又有些少女的天真,不論是與各家夫人太太在一塊,還是和少不知事的姑娘們在一塊,都極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