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頁
秦婠雙眸驟冷,怒視陸覺:「那信我沒寫過,雖說筆跡相仿,料來應是有人偽造。我與何寄之間磊落坦蕩,他進府教授武藝亦是受侯爺所託,陸大人此語不僅污我名聲,更牽連沈府清譽,還望慎言。」
「夫人若顧及清譽名聲,沈家臉面,不如從實招認,也免得過堂開審,將此醜事昭告天下,毀了沈家百年積望。」陸覺鷹眼如炬,停在她面前逼視。
秦婠不避其目,不躲其鋒:「大人,該說的我已都說了,沒做過的事我不會認。從事發到現在才短短一日時間,仵作的屍格未出,死亡時間沒確定,死者身上是否有其他傷處未可知,黃氏在外的人際情況亦沒查清,大人不思查探,倒是一口死咬住我不放,也不知為何。昨夜爭鬥聲吵得左右鄰居皆知,那屋中必然打得厲害,你說是我與黃氏爭鬥後將其殺之,那麼除了額上的傷口外,我身上可有其他爭鬥痕跡?大人可以請位女醫來驗我身體,我願意配合。還有我嫂嫂與其丫鬟證詞是否有假,大人又可曾查過?」
她說著摸摸自己額上的傷,那應該是在她昏倒過程中被人故意弄傷的,好作為她昏倒的藉口。
「好一張伶牙利嘴!」陸覺被她駁得動怒,「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本官為了你的假話浪費時間?」
「大人,你斷案如此草率,尚有眾多疑點未清便要給我定罪,莫不是受了什麼人的影響?」秦婠記得,上輩子卓北安已經查到不少疑點,雖未能徹底洗涮她的嫌疑,卻也有些眉目,然而朝廷上面只給他極短的時限,他來不及查清整樁案子,就被蓋棺定論,如今再細想,她方覺幕後之人手眼通天,已能影響朝堂,向審案官員施壓,才會造成那個結果。
「放肆!」秦婠一語說中陸覺心病,他當即怒沉了臉,「本官一番好意前來勸說,不過為著讓夫人少受些皮肉之苦,看來夫人是不願意配合本官了。」
「怎麼?你們要對我動刑?」秦婠雙手在袖中緊緊交握,心裡已緊張,臉上卻仍要作出鎮定模樣。
「夫人身嬌肉貴,本官哪敢冒然動刑。」陸覺冷笑,招來兩個犾卒,「你們兩個將她關入站籠,斷其食水,用火把照著她不准睡,什麼時候願意招了再放她下來,另外傳我之令,不准任何人探視她!」
語畢,兩個獄卒過來押她上站籠,她甩袖震開二人,自己走上前去。所謂站籠又稱立枷,上端為枷,鎖卡犯人頭部,下端為籠,站上去後就不能坐下,要一直站著,而不讓人喝水吃飯睡覺,則會瓦解人的意志,這是牢獄刑罰手段的一種,不見血不傷筋,卻一樣可怕。
————
這日是殿試,皇帝在金鑾殿上召見諸君,今年這批學子能者頗多,霍熙來了興致,又讓翰林院的學士與學子在殿上就天下時政展開雄辯,一時間殿上眾學子滔滔不絕,群情激昂。
這場殿試由巳時一直持續到日暮。
卓北安在殿外已經等了整天,大殿外當值的小黃門與他相識,見他一身厚重冠服在陽光下站著,不覺得替他擔心,已勸過數番請他先回,都被他拒絕。
直到戌時,星月滿天,殿試才算結束。卓北安原閉著眼站著,聽到金鑾殿的門打開,殿上有人唱名,他身體虛晃幾下,才振作精神長揖到底,迎接霍熙出殿。
————
秦婠站了整夜,不能吃喝不能睡,熬得雙眼澀疼,眼前景物一片模糊,身體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沉乏得像鉛,四肢僵直稍稍一動就酸痛麻難當,衣裳濕粘在身上,冰冷入骨,但最痛苦的還是精神,每每要睡時,便是盆冰水兜頭潑來,將人淋醒。
意識變得渾沌,但她仍是咬著牙。
眼前只有火把刺目的光,她不知時辰,只聽到一陣腳步聲,旁邊有人叫:「陸大人。」她便知是陸覺來看這一夜刑審的結果。
「大人,她嘴硬,還是不肯招供。」獄卒小聲回稟。
秦婠覺得陸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轉,但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看。
「把她放下來。」陸覺冷道。
站枷被打開,秦婠叫人拖到地上,她雙腿酸麻,腦袋渾噩,落地後死死咬牙撐著沒往地上倒,只用眼皮一縫目光看他,也不說話。
「夫人的骨頭倒是硬,就不知接下去還硬不硬得了。敬酒不吃,那本官只好得罪了。」陸覺坐到圈椅上,「取拶指。」
秦婠身體一顫,費力將眼睛撐開。身後兩個獄卒從牆上取下拶指走來,一左一右扳起她的雙臂,讓她雙手自袖中伸出。
青蔥素手似玉石溫潤,叫人心生不忍,但那拶指還是被套上十指,夾棍之間是纖細的手指,還沒扯動她已覺骨頭被硌得生疼,可怕的記憶湧來,她囁嚅著唇,眼淚就快控制不住,不過拼命告訴自己,不能在這裡認罪。
「動刑。」陸覺的聲音落下,狠厲且無情。
秦婠緊緊閉眼,手已被拉起。
「且慢!」一聲疾喝響過,秦婠聽到好幾人的腳步湧入這間刑室,還有一陣熟稔的咳嗽聲,在陰暗潮濕的刑室里不斷響過。獄卒的動作停下,她的手又垂落裙前,心裡卻是一松。
「卓大人此番前來,下官有失遠迎,恕罪。不知大人前來所為何事?因何擅闖我應天府牢?」陸覺已然起身行禮,語氣卻不甚客氣。
「本官乃因黃氏之案而來。」卓北安的聲音聽著有些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