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頁
二房心思她如何不知,沈浩初若死了,她又沒有子嗣,爵位空出來,即便奪情降等襲爵,也是落在二房身上,他們自然盼著沈浩初死。
宋氏被她惡狠狠的眼神嚇得言語一滯。
秦婠又朝老太太拜倒:「求老太太成全!」
沈老太太已經睜開雙眼,按著小陶氏的手坐起身來,踉蹌走到秦婠面前,道:「你真的能把浩初給我帶回來?」
秦婠只看到老太太趿的鞋:「孫媳婦一定把人帶回來。」
不論生死。
「好!」蒼老的聲音長嘆一聲,「把靈棚撤了,告訴外邊的人,我孫子沒死!我等你回來!」
這話說到後來,只剩嘶啞。
「謝老太太成全。」秦婠叩頭。
————
焚了把寧神的四霧香,淡霧繚繞而起,氤氳滿屋,屋中燭色明亮,所有燭台上的蠟燭都被點起,將夜晚照得如同白晝。秦婠坐在書案後,像沈浩初從前那樣,端端正正坐著,手執狼毫沾墨,字斟句酌地落筆,在紙上寫下娟秀字跡。
這信,一寫就是三封,從天黑寫到天明。
「收拾得如何了?」罷筆之時,秦婠問秋璃。
秋璃帶著兩個丫鬟收拾了一宿的行囊,正在犯愁,總覺得帶得再多也還是缺這少那,她沒有出過這麼遠的門。秦婠掃了兩眼,淡道:「咱們不是去玩,那地方如今洪災肆虐,必引得流民四亂,不安寧,這些東西都別帶了,挑最樸素的衣裳,要最普通的馬車,水和乾糧多備些,輕車簡從吧。」
她揀去了一大半東西後,方又叫來奉哥奉嫂。
「這裡有三封信,分別是給我父母、哥哥及北安叔叔的。你們待我走後一天,先把我父母的信送過去吧。」秦婠將三封已封了火漆的信放在桌上,給卓北安的信是最厚的。
沈家出了這樣大事,她父親母親怕是憂急不已,她卻又在此時離京,累得二老擔驚受怕,真是不孝,幸而兄長已回,縱她不在,家中也有人可依。
「這封,是給我兄長的,不過他現下不在京中,待他回京,你們就送過去吧。」
她既要離京,自要交託一番,故在信中將江南王的心思與秦家大房的心思並秦舒的親事都提了提,以秦望的聰敏,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最後這封,是給北安叔叔的,不過你們務必要等到他身體好轉,已無大礙再送過去。」秦婠推出最厚的那封信。
給卓北安的信里,她已將沈家的秘辛與她查到的所有事,並王新、陳三一案及瑞來堂的疑點等自重生到現在所遇一切都寫盡。這封信花了她最長時間,希望能助他勘破黃氏之案,也希望能救回沈嘉敏與沈澤念……
「是。」奉哥奉嫂拿信退下。
秦婠又叫來蟬枝,將家事仔細叮囑一遍,又吩咐自她離府起,蘅園便閉園謝客。
如此這般,待到出行前要準備的事全部妥當,時已過午。秦婠摘去簪環,換上布衣,前往豐桂堂拜別沈老太太。
此番離京,也不知何時能歸。
午後,驕陽似火,蟬鳴震耳,兩輛馬車並五個護衛自侯府駛出,往泰岩行去。
————
兆京東城門外的三里坡上,一人一騎正在樹蔭下站著,馬兒正輕甩尾巴啃著樹下長的草,馬的主人漫不經心地撫著馬鬃,目光卻落在坡下的官道上。
陽光灼熱,便是樹蔭也涼快不了多少,那人臉上的汗珠子滾過雙頰,自下巴滴到地上。他取出水囊,隨意飲了兩口,眼角忽見官道上馳過馬車與隨從,他一眼便認出。
「果然……你就這麼喜歡他?」他自嘲笑笑,把水囊收起,翻身上馬。
那話,問的是秦婠,也問自己。
你就這麼喜歡她?
————
天越發熱起來,連風吹來都是燙的,人稍動動就是身汗,粘得難受。提著桶熱水的小廝已被水溫熏得大汗淋漓,將熱水傾入銅盆,又兌些冷水,書童試試水溫,這才抽下巾帕在水中搓揉,要給在床上暈迷了四天的擦身。
絞乾帕子,他轉身卻是一驚:「大人,你終於醒了。」
卓北安已醒,眼裡有三分迷茫,正費力地從床上撐起,聲音沙啞地開口:「這是……」
「這是咱們家,大人你的屋子。」小廝忙先倒了水過來,一邊解釋道,「你那日見鎮遠侯夫人時舊疾復發,暈了過去,被抬回家中了。」
卓北安飲了兩口水,才漸漸想起發生的事。
秦婠蒼白的臉與乞求的神情似還在眼前晃動,他想起自己答應了她要帶她去泰岩找沈浩初。
「我暈了幾天?」
「到今天是第四天了。」小廝又將濕帕遞予他。
「四天……」他迷茫地嚼著天數,忽然一醒,揮開小廝的手,掀被下床,趿了鞋就往外走,腳步仍是虛浮,身形不穩。
「大人,你要去哪裡?」小廝大驚,忙搶上前扶人。
「把越興叫來,備馬車,收拾行囊,你去請鎮遠侯夫人……」
「大人!」小廝打斷他的話,「鎮遠侯夫人已經走了。」
「走了?」卓北安喃喃著停步。
「是啊,她帶著鎮遠侯府的人去了泰岩,已經走了兩天,大人,趕不上了。」小廝見卓北安失神的模樣,不由紅了眼。
卓北安怔怔踱回床榻坐下,一動不動,仿如入定,眼中沒有波瀾,似古井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