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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終其一生,恐怕都只能與曹星河失之交臂。
因為,曹星河此來兆京,為的是受封為和安公主,遠嫁西北回紇和親。
整個兆京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與她同樣鮮活,同樣狂妄的女子。而她自然也有狂妄驕傲的資本,秦婠在掖城呆了十年,最是知曉掖城那地方天高皇地遠,掌一方軍政的曹啟蘇就是那裡的皇帝,而身為他長女的曹星河就是掖城公主。曹家與回紇王族通婚的習俗由來已久,曹星河生來就是要送去回紇為後的,大安皇家賜其公主正名,不過是為了這場政治婚姻能夠更加名正言順一些,所以曹星河才不遠千里入京。
她的身後,是一方疆土平安,是以整個京城都無人敢動她,連皇帝也要讓她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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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到這一幕,秦婠非常滿足,但她心裡又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曹星河很眼熟。她雖在掖城呆過十年,但她發誓自己肯定沒有見過掖城的天之驕女曹星河,但今日初見她怎會覺得面熟?
這個問題沒等她想明白,天宵台上意外陡生。
也不知是這台柵欄年久失修,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一處柵欄突然斷裂,秦雅竟從台上失足墜下。
墜下之前,她只尖叫了一句:「姐姐,你為何推我?」
在她身邊稱得上姐姐的,只有秦舒。
饒是秦舒計謀多端,此時後背也竄上股冷氣,若是坐實這謀害姊妹的罪名,她的名聲前途盡毀。電光火石之間,她豁出性命伸手拽秦雅,可惜只來得及摸到秦雅的衣袖,人卻隨著秦雅掉下天宵台去。
此番驚變頓時讓台上台下大亂,連秦婠也被鬧個措手不及,忙撲到柵欄上朝外探去,後面衝來的人也都重重撲上柵欄。這木柵欄經年累月風侵水蝕,縱使秦雅落下並非意外,但此時裂處已生,又被眾人如此一壓,怎堪重負。
秦婠只聽到一聲男人重喝:「秦婠,進去!」
她還來不及分辨這聲音從何傳出,又是誰發出的,自己身前的柵欄已然斷開,她這條無辜被殃及的池魚還沒撲騰起水花,就跟著跌下了天宵台。
老天這是見她今天過足了戲癮,覺得她已經圓滿了,所以要把這條小命收回去吧?
天旋地轉之間,秦婠竟不覺得害怕,只覺得無比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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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墜下的兩個人已讓天霄台下的男人亂了陣腳,幸而燕王霍寧應變及快,閃電般策馬而回,堪堪將率先落下的秦雅接到手裡,似拎麻袋般拎在了馬側。
後面墜下的秦舒,他卻已來不及再救。
電光火石間,卻見一道人影掠來,攔腰接下秦舒。
竟是一直站在鼓前的何寄。
這兩人都被救下,眾人正鬆口氣,卻未料台上柵欄斷裂,竟又有第三人墜下,可武功最好的何寄和霍寧已都來不及援手。何寄一眼認出那身衣裳屬於誰,一顆心已懸到喉嚨,腦中不自覺閃過那日馬遲遲家門前笑語吟吟的臉龐,他恨不能化成一陣風趕過去,可事實卻是他只能眼睜睜看她落下……
正驚險萬分,果然有陣風急掠而來。
一匹棗紅的馬如風似火地從台下疾馳而過,秦婠並沒墜到地面,而是穩穩落到了馬背之上。有人駕馬從遠處飛奔而來,救下了她。
馬兒跑得急,煞不住步伐,帶著秦婠又飛奔而出。
秦婠驚魂難定,坐在馬上久久不能回神,只憑烈風颳過臉頰,直至身後那人的手臂牢牢圈上她的腰肢。
「沒事了,別怕。」
她聽到熟悉的聲音,陌生的語氣,屬於這一世的沈浩初。
木然地回頭,秦婠果然看到因她遇險而嚇覺臉的沈浩初,他臉色蒼白,頭上猶帶成片汗珠,滿目擔憂地低頭看她。她驟然回神,什麼也沒說便顫抖著回身抱住身後這個男人。
沈浩初一手後著馬韁,一手扣著她的腰,被她這麼一抱,只覺心神搖曳,很想回抱她,只可惜他還不能,因為眼下還有件更加重要的事。
「秦婠,放手。」他不得不逼自己冷靜下來。
秦婠抬起頭,惑然看他。
「我……我控制不住馬,你坐好些。」沈浩初不得不向她承認這件有些丟臉的事。在作為卓北安的漫長歲月里,因為身體的關係,他並沒機會接觸馬術、狩獵這些激烈活動,剛才能救下秦婠,憑的不過是這具軀體留下的本能與一絲絲微渺的運氣。可也正因為救了秦婠,她墜下之勢驚到了馬匹,使這匹馬失控狂奔。
秦婠回神,轉身坐好,很快便意識到發生何事,她做了個大膽的舉動,將沈浩初緊握馬韁的手掰開放到自己腰上,朝他脆喝一聲:「侯爺,抱緊我。你救我一回,我也救你一次。」
昔年在掖城,她十歲便已能獨自在沙漠間縱馬馳騁,回到兆京為了做個安分守已的深閨女子,她竟拋開了從前最為肆意的快活日子。
可到最後,她卻死得那樣慘烈,倒不如完全放手,不再做那個苦苦掙扎於後宅的小女人。
沈浩初驚訝至極地看著她駕輕就熟地握緊馬韁,身體繃低,雙腿夾緊馬腹,他忽然意識到一直以來或微小謹慎,或活潑跳脫的她,其實都只是她眾多面目中的其中一面,而那個被埋在她心底深處極難釋放的鮮活靈魂,才是真正的秦婠。
就像剛才驚鴻一現的曹星河,驚艷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