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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璃!」秦婠嚇了一跳,忙去扶秋璃。
「我沒事,夫人。但是何公子……」秋璃揉著手站起。
「蟬枝,你回院把沈逍叫來。」秦婠沉下臉,轉頭吩咐蟬枝。
蟬枝應聲而去,秦婠也不靠近何寄,只是哄他:「何寄哥哥,把酒放下吧,你喝多了。」
何寄仰頭又是一口酒灌下,聲音清冽道:「我沒醉,清醒得很。」
說話間他望向她,稜角分明的臉龐全無從前的逍遙自在,狹長眼眸沒有醉意,眼角幾縷薄紅如血,眉攏成川,額上青筋爆起,似泣似恨,看得秦婠大驚。
好好的請他喝個酒,怎麼把人喝成這樣?秦婠又驚又疑,邁步上前,小心翼翼問他:「怎麼了這是?」
「與你無關,不用你管。」何寄拎著酒站起往外走,豈料一個不穩撞在桌上。
碗盤被震得亂響,桌角放的東西也被他的身體掃落地面,恰落在秦婠腳前。在何寄手伸來之前,秦婠搶先撿起了那東西。
「《西行志》?」秦婠心頭驚疑加重,喃喃著書冊名字問他,「這書為何會在你手裡?」
何寄怔怔看她手裡的書,忽然將酒罈擲下,秦婠被嘩啦碎裂的聲音嚇得心一顫,手裡書冊已被何寄搶了回去。
「虛情假意的東西,留來何用?」他目露凶光,雙手用力。
「不要。」秦婠見他有撕書之意,再顧不上許多,飛跑上前,雙手牢牢抱住他的手腕,氣急敗壞道,「你撒酒瘋便撒,好好的為何要撕我的書?」
那《西行志》是她自掖城回兆京之後,因為思念西北生活,又無法融進秦家,為了排遣苦悶一筆一字著下此書,所述所繪皆源自西北風光與她兒時種種際遇,在她十四歲那年遺失,自此再也沒有找到過。
為了這事,她茶不思飯不香了一個月。
「你的書?這怎麼成了你的書?」何寄動作頓停,眉梢掛嘲望著她,「你知道這裡邊寫的什麼嗎?」
「我怎麼不知道?」秦婠死不鬆手,生怕他發瘋又要撕書,「這話本里寫的是西北大漠與塞外風光……」
正說著,她又一轉念,忽然問他:「你看過這話本?」
「你說呢?憑你,寫得出來這故事?」他冷冷反問。
「我為何寫不出來?何寄,你得了失心瘋吧?如果你看過這話本,就更該知道,除了我之外,沒人寫得出!」秦婠說著臉微微一紅,似被人撞破心事的孩子,而後又咬牙豁出臉道,「我十歲之前長在掖城,與你自小相識。這話本里有多少故事,就是你我兒時在大漠裡的淘氣往事?你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
何寄搖著頭,冷漠嘲弄一點點崩塌。
「那年你學藝未成偷偷回家,帶著我悄悄去月沙關玩,結果在戈壁里遇到沙漠狼。你為了救我獨戰群狼,肩上挨了狼王一爪子,皮開肉綻,回家後因為這事又被連姨關起門來打個半死,到如今你肩頭應該還留著那三道爪痕!」秦婠收回手,指著他肩頭道。
何寄緩緩按上自己肩頭,那裡確實有三道疤痕,與《西行志》里勇救少女的少年俠士果然一樣,只是從前他沒往自己身上想。
故事裡的少年俠士與尋兄少女並非憑空而生,還有寥寥數筆就展於眼前的金沙、戈壁、草場、海子,也都是真的。駝鈴悠揚、絲路商隊綿長,少年帶著少女踏上尋兄之路,闖過關外盜匪山寨,戰過沙漠惡狼,也看過月圓之夜掖城的飛天一舞……那是秦婠的過去與她想做的事,寫出來不過聊以自/慰。
而從前的何寄,何等瀟灑?何等風采?少年俠骨,劍膽琴心,哪裡是今日滿身酒氣的男人?
秦婠也不知這人為何就變了。
「懷遠是你……」何寄看著滿臉急切的秦婠,失神喃喃著。
「當然是我!你要是不信,這話本還有下卷,正收在我屋裡,還沒收筆!你快把書還我!」秦婠氣急,用力扳下他的手,要搶自己的書。
「居然是你?!」何寄卻猛地將書收走,一手箍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身前,雙目如獸地看她。
「疼。」秦婠只覺手腕傳來裂骨之痛,疼得眼淚都要出來,哪顧得上他逼人的目光與幾近瘋狂的聲音。
「夫人!」秋璃驚叫一聲,衝上前去用力掰何寄的手指。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何寄仍死死扣著秦婠的手腕不肯松。
他死後在佛前所求,擇命而回,擇的就是成為《西行志》主人公那樣的人,再遇到可以陪他浪跡天涯的少女。
老天成全了他。他變成何寄,竟真是這《西行志》里的少年,而那少女,他也遇見了,可惜……卻與他所想的截然不同。
她在他身邊五年,整整五年,他未有所覺。
夙願早償,他卻所愛非人……
「放手!」屋外厲喝爆起,一道人影閃入屋中,利掌化刃斬在何寄手上。
何寄吃痛,終於撒手,那人招式未停,掌風呼呼,招式快如電光,將何寄逼退數步後一掌拍在他胸口。
秦婠正甩著手腕,還未定睛看清來者何人,便被收招的男人摟到懷裡。
熟稔的氣息鑽入鼻中,她抬頭喘息喚道:「你來了。」
沈浩初低頭,眉眼皆沉地看她一眼,目光又移至她的手腕。脂玉似的皓腕上淤青指痕連成一片,看得他那火氣噌噌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