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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寄站在老樹枝丫間,從葉縫間看她,她變得小小圓圓,像含苞未放的櫻花,向陽而生。懷裡的書貼著胸膛早被捂得暖熱,他翻過很多遍,上邊的字一筆一划他都摸透,很溫和的簪花小楷,是女子細膩的筆鋒,描繪出的卻是另一方粗獷天地。他與她夫妻五年,竟然從來沒有認出過她的筆跡。
若非《西行志》,他就不會愛上秦舒,不會為了一段別有所圖的感情耗盡所有,更不會娶秦婠,不會蹉跎去她最好的年華,不會害得她含冤而亡,他們上輩子大抵兩相安好。然而沒有這書,他不會見識她筆下西北,不會認識書中兒女,不會與她結緣,他們便是茫茫人世間毫無關係的男女,愛恨全無。
緣起此書,錯過……也因為此書。
兩世深情錯付,愛與不愛,是放棄秦舒求得自在,還是移情秦婠?到底求的是書中故事,還是書外攜手……沒有答案。
他只知道,他想到見到秦婠。
什麼都不求,見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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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薄暮,風漸狂,秦婠到底沒有等到沈浩初。沈逍與崔乙都勸她回沈府,她也沒有堅持,蹬上馬車回了沈府。
才剛踏進蘅園,蟬枝便已迎過來。
「夫人,今兒下午帳房的沈意先生來過,留下最新的帳目請夫人過目。」
秦婠正解斗篷,聞言手上動一停:「年還沒過,他好端端地送新帳過來做什麼?」
「夫人,沈意先生說了,下午二太太悄悄送去八千兩銀子,把先前挪用的幾個窟窿給填上了。」蟬枝湊到她耳邊小聲地說。
秦婠坐到羅漢榻上,熱茶也顧不得喝,只道:「把帳拿來我瞧瞧。」
蟬枝早已備好,當下便呈上。秦婠坐在燭下一頁頁細翻,屋裡丫鬟無人敢前來打擾她,期間只有秋璃過來小聲催了句用飯,秦婠卻擺手不語。也不知多久,她才將帳目放下,蹙緊了眉頭思忖。
宋氏送來的這八千兩銀子,不只是填前頭四方齋那四千兩銀,還有其他的窟窿。那四千兩銀子的事,因是節下,秦婠隱而未發,還沒稟到老太太那裡去,只是到了年下這帳目肯定要盤查,她原想著全部查完再一併上稟,不想這宋氏自己坐不住,把虧空挪用的銀兩給補上來了。
不過八千兩可不是小數目,按宋氏眼下情況,這麼短的時間內從哪裡弄到了這麼大筆銀子?
別又是旁門左道弄來的。
秦婠捏捏眉心,倦道:「下午還有什麼事嗎?」
「下午咱們太太來找過夫人,還有三房的兩位姑娘也來過。另外就是外頭恭巷的沈三公子遞帖求見。」蟬枝一五一十稟道。
「有沒說何事?」她將頭支在桌上問。
「兩位姑娘倒沒什麼事,只是給夫人送了兩瓶自己淘澄的鳳仙汁染手。」蟬枝回憶道,「太太倒像有些心事,不過見您不在也就沒說,留了兩盒桃花酥就走了。至於沈三公子……」
「等會,這沈三公子是什麼人?」秦婠叫停她。
「三公子是住恭巷那邊的旁支沈容,論輩份算你侄兒,如今也二十了,這兩年都在府里討差使,常往文大奶奶那頭跑。奴婢估摸著他是見夫人您暫管家務,所以過來探探究竟。」
秦婠正閉著眼聽,聽著聽著不由笑起:「族裡親戚多,我都認不全乎,好在有你。難為你了,又要顧全屋裡的事,又要替我管著外頭,夏茉一走,你的事更多了。」
沈家大族,嫡系旁支幾十房人,秦婠就認得沈府這幾房人。從前她不掌家,旁支的這些人也求不到她頭上,甚少與她接觸,如今她才得勢幾天,裡頭外頭的人就一個個地求上門來,三房的兩個丫頭都是踩低捧高的主,如今也都過來討好她,難怪邱清露再苦也要把持中饋這麼多年。
男人在外弄權,女人卻只有後宅這爿天地可以施展,屈才啊。
「這可是夫人給的體面,奴婢再累也高興。」蟬枝本就是心性高的人,秦婠越得勢她越高興,「倒是夫人這裡少了個丫鬟使,這兩天有不少人來問奴婢這夏茉的空缺打算讓誰替上,都讓奴婢給打發了。」
「哦?」秦婠聽得興起,「很多人問?」
「可不是嘛。」秋璃湊過來得意附和,「也好些人向我打探呢。如今園裡的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往夫人身邊鑽,都說咱們院日子舒坦,嘿!」
「不容易啊。」秦婠抬手伸個懶腰,「開飯吧。」
她怎麼有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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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初回來時,蘅園燈火已微,只有正房廳里留著燭,秋璃守在裡頭打著盹值夜,聽到腳步聲她立刻警醒。
「侯爺。」她刻意壓低了聲音。
「夫人呢?睡了?」沈浩初問她。
「嗯。睡下有一會了,她給您留了湯,在灶上煨著,我去取。」秋璃揉著眼要出去。
沈浩初阻止她:「不了,我不喝。」
語罷,他逕自甩簾進入次間,自行解衣除髻,倒水潔面,也不要人服飾。只是帕子才剛絞好上臉,他就聞身後傳來細微腳步聲,轉頭一看,卻是秦婠著素青綢袍出來了。
秦婠雖累卻睡不著覺,閉上眼就想起喬宜松,總琢磨著自己在哪裡見過此人,可怎麼都記不起來,聽到外頭傳來響動,她料想是沈浩初回來,索性起身出來,果見已經除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