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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去了趟梁家,為上次的事專程給曲夢枝致歉,曲夢枝卻有些心不在焉,不像從前那般爽利,言語間倒是幾次問起祁望。
可祁望也未回來,曲夢枝極為失望,更加恍惚。
霍錦驍見她臉色不好,眼底有些黑青,只當她身體不好,略勸了幾句就離開梁家,梁俊毅她也沒見著。
隱隱約約的,總透著不尋常的味道,可所有人都離開石潭,她更走不了,只能在這守著。
心像熱鍋上的螞蟻。
四月上旬末,醫館那裡終於來了消息,說是梁同康回了石潭,舊病復發,曲夢枝遣人來找魏東辭前去診病,可魏東辭不在醫館,叫人跑了個空。
霍錦驍得了消息還沒想出所以然來,便又接到巫少彌托人帶回的信。
那信走的是陸路,快馬加急。他們的船到全州城果然被扣了,不過幸而有高家上下疏通,所以沒有大礙,她收到信時船應該在回來的路上,除此之外,她要他打探的事也有了眉目。
兩江那邊果然發生大事,朝廷運往兩江的貨出了差子,船在海上被人襲擊劫掠,所以全州城到兩江的沿海才被水師管控,所有船隻一律不得放行。
意料中的事卻叫她心頭越發沉重,如墜沉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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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熱,蟬蟲聲漸起,可梁家德禧院的屋子卻門窗緊閉。梁同康半倚在床頭,蓋著夾棉的秋被,額上出了層汗,唇色卻是灰白的,曲夢枝攥著他的手,他手掌寬大厚實,向來暖和,冬天裡常捂她的手,可如今一犯病,他的手就涼得像冰,見不得一點風,這麼熱的天還一陣陣發冷。
「別擔心,我好些了。」梁同康見她目光恍惚地坐在床邊,不由鬆開眉頭道。
這兩天他犯病,她陪在床邊徹夜守著,一刻不離,他疼迷糊了恨不得把指甲掐進石頭裡,竟把她的手攥得青黑一片,她也不作聲。
聽到他的聲音,她倒像大夢初醒,道:「老爺不遵魏神醫的醫囑,將祛痛散都吃了,我能放心嗎?」
話里有些怨責,引得他一笑,又是寵溺萬分。
「夢枝,打開那箱子,將裡邊的墨玉盒子取來。」他指著自己隨帶回來的箱子道。
曲夢枝依言將墨玉盒子遞到他面前,他不接,只命她自己打開,她便疑惑地開了盒子,裡頭裝著一撂紙,她逐張翻過,都是些田契房契與鋪面,不是梁家的名字,寫著她「曲夢枝」的名,地點也不在三港,都在江南。
那可是富庶之地,這厚厚一撂紙,價抵萬金。
「你收好了,萬一日後有什麼意外,這些就是你傍身的東西。你要不喜歡呆在這兒,不想跟著俊毅,就去江南,那兒太平。我會叫梁緒一家跟著你,替你打點。」梁同康緩緩說著。祛痛散的藥效上來,他舒服了些許。
曲夢枝捏著紙的手微微顫抖,低垂的眉眼上睫毛也打著顫,似哭非哭,唇抿了又開,竟吐不出半句話來,只將那紙攥得發皺。
「怎麼了?一句話不說?」梁同康撐起身邊,挑起她的下巴望她。
盈潤的眼眸里汪著水,透出悲意只是心底矛盾冰山的一角,更多的東西埋在海面之下,只隱約浮起層影子,叫人看不真切。他不知怎地被她望得心裡刺疼,便伸手抱過她,只道:「別哭,我沒事。」
曲夢枝便將頭歪在他肩頭,許久方平靜下來。
「俊毅和那小景的事,如何了?」他抱著她靠到床頭,又問起家事。
「這兩人沒有緣分,我已經在另挑人家了,只是這坎俊毅恐怕不好過。」她淡道,指尖撫過玉盒上的紋路,摸出個「梁」字來。
「既然如此,就算了,那丫頭也不是俊毅能降得住的。兒女情事,過個幾日他也就淡了,無需多管。」梁同康不以為意。
「老爺,你對我,也是這般看得淡嗎?」她忽然抬頭問他。
梁同康一愣。兩人在一起十幾年,她很少問他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他會寵她,最初多少也因為她的灑脫。
「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沒,只是想知道老爺心裡的想法。我跟了你十二年,都不知道自己哪點入了你的眼,叫你寵了這些年。」曲夢枝看著他,梁同康年輕的時候是全州有名的英俊少年,如今輪廓稜角沒那麼分明,也還是好看的,反更溫和儒雅了一些。
「寵愛寵愛,夢枝,有愛才會寵。」他撫過她的發,輕道。
「老爺愛我?」曲夢枝今日有些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模樣,不肯輕易結束這話題。
梁同康想了想,才點頭:「算是愛吧。」
誰知道呢?他縱橫半生,到如今也不知道愛為何物,不過承認了,她能開心些,那便承認吧。
到底,她在他心裡也是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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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去全州城的巫少彌最先回來。
石潭與全州一個來回,正常需要五到六日時間,不過因為兩江的事,巫少彌的船被扣在全州城,僅管有高老闆上下疏通也還是慢。霍錦驍接到巫少彌來信之後便親自去了趟奕和行宮,霍翎雖然不在,但他在行宮裡留了主事的人,她悄悄表明身份,要全州城那邊放行巫少彌的船。東宮出面,再加上巫少彌的船又是事發之後才進的全州城,並未涉事,故而很快就得以放行,回了石潭。
「師父。」巫少彌從甲板上跳下,朝霍錦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