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頁
時間最是煉人。
「我不操心船上的事。」她搖頭,也隨之笑起,「這趟來回也要個五六日時間,也不知那邊情勢如何,你自己小心些,別莽撞,多聽高爺的意見。他在三港行商多年,熟悉這一帶情況,多請教他總不會有錯。早去早回,我在這兒等你。」
「我曉得。」巫少彌站她面前總有種自己還是孩子的錯覺,他搓搓手,又道,「師父你坐會,我去給你買早點,想吃什麼?」
「碼頭口第二家粥鋪,我要清粥和炸魚卷,你再給船上的兄弟帶些別的。」她拍拍他的頭,受了他的好意。
巫少彌應聲而去。
不多時他便拎來兩份粥,一袋魚卷。霍錦驍挑眉:「就這點?」
他回身指指碼頭:「哪能啊?這是師父的,兄弟們的早點我叫老闆送過來了。」
他把整間粥鋪的早點都給買來了。
霍錦驍莞爾。
————
吃過早點,碼頭更加忙碌,霍錦驍也不得空閒,帶著柳暮言點好貨物,等高老闆帶人前來又是一通寒暄,直至巳時中日正當空,船方出海。隔著港口長長的碼頭,霍錦驍揮手送別巫少彌。
長空闊海,少年漸遠,化作天邊一葉舟影。
巫少彌一走,霍錦驍便得閒,坐在港口的茶寮里小憩,喝著新煮的涼茶,搖著大葵扇,隔著陳舊的竹簾看碼頭上的人來人往,慢慢眯下眼眸。天越發熱了,躲在陰涼處被風一吹,別提多愜意。
竹簾被人輕輕一挑,有人閃入茶寮里,她也不睜眼,聽那腳步聲有些像林良,便懶懶道:「大良哥?」
「是我。景姑娘。」那人在她身邊的條凳坐下。
霍錦驍立刻睜眼坐起:「二公子,你怎麼來了。」
身邊坐的是梁俊毅。
他今日穿了身淺淡的衣袍,臉頰有些紅,顯得緊張,手在膝頭握了又松,語氣倒還平靜:「我來尋你。」
霍錦驍只當他要問昨夜夜探梁同康書房之事,心裡已斟酌過幾重說法,聞言道:「二公子有何事?可是要問昨夜之事?」
豈料梁俊毅卻搖了頭,雙手緊緊一握:「景姑娘,我……近日父親在替我相看親事,可他挑的,我不要,我心裡……」
他說著一頓,看了看她的神色,又道:「我心裡已經有鍾意的姑娘,只是不知她的想法。」
這些話,本是他昨夜想對她說的。她這樣的姑娘,尋求的是天高海闊,不拘禮法,若是找媒婆上門未免落俗,有些話,需要他親自對她說。
霍錦驍聞言立刻會意,不免添上幾許尷尬,倒情願他來質問自己夜探梁家之事。
生平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最怕的就是這種非說不可的拒絕。
「二公子出身好,門第高,這姑娘定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和我們這些江湖人可不一樣。」她少不得硬了頭皮接話。
「小景,不是大家閨秀,我家裡也沒有門戶之見,我就喜歡江湖兒女的爽快性情。」他只差沒直言心事。
霍錦驍端起茶食不知味地飲了口:「江湖兒女習慣漂泊,怕不適合二公子。」
「不會的,她若想漂泊,我就陪她,若想停下,我可以為她築巢,只要她願意。說起來,倒是我配不上她,我雖出身富貴,卻是庶出,日後若想有些成就少不得自己打拼,還要她陪我吃苦,她會不會嫌棄我?」既然說開了,他就沒了顧忌,反倒緊緊盯著她,目光興奮而期待。
霍錦驍不好接,想了半晌才道:「二公子別妄自菲薄,嫡庶之分不過世人眼中桎梏,你很好,她不會嫌棄你,只是人各有緣法,江湖兒女有江湖兒女的歸宿,富貴錦繡有富貴錦繡的去處。她既然是直爽性子,若是與公子有意,必不會迂迴,若是無意,公子多問也無用。」
雖未明言,卻已回答了他。
梁俊毅目光垂落,眉間浮現痛色,只淡道:「小景,你還喜歡祁爺?」
這話已問得直白。
「沒,我和祁爺只是師友之情,不過我確已心有所屬,只是塵埃未定,我……」說著,她低下頭,臉有些紅。
他問得直接,她回答得明白,再說下去未免又過了頭。
梁俊毅點點頭,不再追問:「其實早上出門時,夫人已經與我說了,只是我不死心,想親自問問你。」
他站起,扯出些許笑,眉頭卻展不平,這強顏歡笑落在霍錦驍眼中,總叫她心裡過不去,可男女之情若是無意,她要不說明白,難免叫他耽擱更多,倒不如痛快一刀來得乾脆。
「二公子,對不住……」她跟著站起,低語。
他很好,溫柔和煦如三月陽光,可終究不是她心裡那縷光,縱然再明亮,也是要被辜負的。
「你道什麼歉?與你又無干。好了,我出來許久,也該回去,告辭。」梁俊毅沖她一抱拳,也不待回話便轉身掀簾離去。
霍錦驍跟著他走到簾外,他的步伐起初緩慢,漸漸加快,在港口的陽光里落下細長的影子。她盯著那道影子發起怔,連人什麼時候消失在港口也不知道。
————
石潭港的日子平靜,大事結束,平南和燕蛟的人難得清閒,每日都躲在碼頭茶寮裡頭吃酒賭錢。霍錦驍卻掰著指頭數日子,她心裡可不太平。進了四月,天一日熱過一日,鬧得人心更煩躁,太子那裡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魏東辭像投進海里的石頭,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