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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錦驍敞開懷吃,配兩杯花雕酒,直將這兩個月跋涉的辛勞全消,撐得不行才下桌,讓孟思雨領著去洗漱休息。
孟家宅子不大,屋子少,霍錦驍夜裡和孟思雨同榻。她初到海邊,身體倦怠,精神卻還興奮,換過衣裳後就坐在榻上左看右看。屋子的小窗敞著,月色與海風一起灌入,帶來淡淡海鹹味,孟乾和孟坤還沒喝夠,兄弟兩說笑聲音透窗傳來,爽朗無憂。
「錦驍姐,你要是累了就先睡,我幫你把床里蚊蟲趕趕,把帳子放下來。」孟思雨拿著柄拂塵走過來。海邊蚊蟲多,驅蚊香也不頂用,晚上都是拿拂塵把蚊子趕出帳子後,再把帳子掖實。
「我不累,還不想睡,你呢?」霍錦驍從床上下來。
「我也不睡,我還有些活兒。」孟思雨聽她說不睡,就將拂塵丟開,又去翻柜子。
「這麼晚還要幹活?我幫你。」霍錦驍跟到她身邊道。
孟思雨從櫃裡取出篾籮,走到油燈下,將燈芯一拔,抬頭羞道:「不用了,這活兒要我自己做才好。」
霍錦驍湊過去一看,籮筐里裝的是各色針線與大紅緞子,緞子已經裁好,上頭的圖案繡了一些,看得出來龍鳳雛形,針角細密,形狀靈活,繡功很好。
「你在繡嫁衣?」她笑開眼,在孟思雨對面坐下。
「嗯。」孟思雨小聲應了句,「我娘說,嫁衣得自己繡,往後日子才幸福。」
「我替你分線。」霍錦驍便捻起繡線幫她。
孟思雨是這附近的美人兒,家裡替她相了門親事,對方是鎮上大戶人家的公子,家境殷實,模樣周正,脾氣也好。她悄悄地見過一次,記在心上,如今正是少女思嫁的最佳時刻。
「謝謝姐姐。」孟思雨拈針落布,聲音細細地與她閒話,「姐姐可定親了?你生得這般貌美,家裡必是替你尋了好人家吧。」
霍錦驍捻線的手一頓。
燈下孟思雨的目光溫柔,眉梢含嬌,恰似曲水鎮外盛開的桃花,不知怎地就叫她想起過去來。從前,她也這般思嫁。從小到大,她都以為自己會嫁他為妻,及笄之前,她也想過自己的嫁衣會是什麼模樣,也試著用拿劍的手拈針學繡……
可他卻離開了。
一別兩年再見,不想又是匆匆一面。
她離開的時候他還醉著,連再見都來不及說,也不知醒來知道她不在了,他會作何想法?
不過這人只是順道回來雲谷,想來應該不難過吧。
作者有話要說:六一六一六一快樂。
☆、白鴨
日暮時分天際雲色如虹,海面一改白日湛藍,被霞光染盡,觸目所及皆是橘紅的光芒,波紋涌動,像塊肆意鋪展的霞緞,而手最巧的繡娘,也繡不出這片虹光溢彩的畫面。
霍錦驍盤膝坐在臨海的石岩上,放眼遠眺,隨著四周海風吐納,只覺人要融進這片火燒般的天地之間。石岩之下就是海面,浪涌撲到岩壁上,濺起一長串雪白浪花,水沫飛濺到空中,化成細雨落在她臉上,微涼舒暢。
她來此地已有些時日,六叔還不讓她跟船出海,她便每天到這裡熟悉水性,練習鳧水,修練內功心法。她一身武藝盡得父母真傳,身負數項絕學,其中尤以九霄劍訣為最,習自她父親霍錚,不過這幾天她練的卻是另一門功法——《歸海經》。
《歸海經》為當世奇功,修練不易。此功共五重,頭兩重為基礎,可助修練者提升七竅五感,行功時對外界敏銳度大大加強,夜可視物,遠可聞聲……她很喜歡這門功法,只是可惜這功法越往後越講究天人合一,而凡夫俗子心存雜念,極易走火入魔,故她母親只讓她修到第二重便她停止。
可最近到了海邊,她卻發現《歸海經》的心法竟與此地潮汐海瀾呼應,冥冥中似有聯繫,一直以來停滯不動的感悟有破頸之機,她便又重新拾起。
體內真氣,似千水萬脈,終歸一海;天下萬物,同歸一源,不論生死苦痛。
同源而歸,同源而出,是為萬宗歸海。
這便是《歸海經》的法門。
————
石岩側面是片沙灘,海沙綿密如雪,浪花拍岸捲來,此值漲潮時分,沙灘上的人都往回趕,早上出海的漁民也接連歸來。
「錦驍姐姐,大伯和我爹回來了,咱們回去吃飯吧。」孟思雨挽著小籃站在沙灘上高聲喚她,海風將她的聲音吹得遙遠。
「錦驍姐姐——」孟昭安怕霍錦驍沒聽見,拉長聲音叫道。
霍錦驍掐訣收功,緩緩吐盡最後一縷氣,縱身從岩上躍起。
「來了!」她揚聲回應,腳尖卻輕點地面,人如鷗燕般平展掠出。
「砰」一聲,崖下海面水花四濺,孟思雨和孟昭安看傻了眼,這人竟從那麼高的石岩上跳入海里,而濺起半人高的水花落下後,海面歸於平靜,霍錦驍不見蹤跡。
「錦驍姐……」孟思雨急得跺腳,那岩下水域有暗流,他們在海邊長大深諳水性,都不敢說跳下就跳下,如今可怎生是好?
「姐,我下水看看。」孟昭安拉住孟思雨的袖子道。他年紀雖小,水性在村子裡卻是屬一屬二的,那片海域他探過,雖險倒也不怕。
「這……」孟思雨面露猶豫,孟昭安是家中獨子,若是出事家裡恐怕要大亂,但如今她去尋人來找霍錦驍已然不及,只好咬牙點頭,「你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