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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寮外卻傳來一陣疾步聲,有人停在寮外喚霍錦驍。她心裡奇怪,掀簾一看,風裡微弱的燈下光有個被得歪斜的人,衣裳頭髮已經飛得沒形。
那人拔開覆面的亂發,喘著氣喚她:「景姑娘,先生回來了,請你過去一趟。」
來的是東辭醫館裡的藥童。
魏東辭回來了。
霍錦驍眉色一亮,正要答應,忽想起自己答應了祁望陪他去見曲夢枝。
祁望也聽到了,不吭聲,讓她自己選擇。
「先生受傷了。」藥童見她沒反應,又補充一句。
「你說什麼?」霍錦驍聞言甩開萬事,衝進藥童面前,「東辭受傷?什麼傷,可重?」
風很大,颳得她衣裳獵獵,頭髮絲兒亂飛。
「不太清楚,我急著出來請姑娘,只知道先生是被佟叔背進醫館的。」
霍錦驍大急。魏東辭那人骨子裡有些傲氣,若非千難萬急,絕不會讓佟叔背他,如今連進醫館都要靠背,這傷……
她不敢再想。
「你去醫館吧,夢枝的事我自己去就成。」祁望也從茶寮里出來,聲音淡得像要被風吹散。
「可是……」霍錦驍兩難。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夢枝也不會害我。」祁望抬手擋擋風,遮住了眼。
她斟酌片刻,在心裡做了決定。
「對不起,祁爺。」
「去吧。」他沒說什麼,只揮揮手。
霍錦驍很快轉身,也不等藥童,自己拔腿而去,很快就沒入夜色間,像陣風來無影去無蹤。
祁望看了一會,也踏出茶寮,看看天色,他呢喃了聲「要下雨?」,又折回向茶寮老闆借了把油紙傘,這才快步離開。
————
辰時,天已黑透。
曲夢枝約他在梁府西面的柳巷胡同里見面。柳巷果然像柳枝,細細長長,四通八達的胡同就像枝條上的柳葉,窄而暗,只有胡同口幾戶宅子檐下掛的燈籠光芒能隱約灑進來。
今日風大,燈籠被吹得亂飛,主人怕引起火事,便都熄了,胡同里又黑了許多。
祁望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一會,他慣常不喜讓女人等自己,可惜倚牆等了許久,曲夢枝也沒來,倒是風慢慢停下,厚雲被吹散,月亮竟還穿出,薄薄灑下,照得地上一片霜光。
他不知道曲夢枝什麼事找自己,也不確定自己還要不要繼續等下去,雖然他不喜歡讓女人等自己,可其實他沒什麼耐性。
想了想,回去他也沒事做,索性就等吧。
辰時過去,他等足三刻鐘,覺得夠了,直起背要走,胡同口的月光里卻歪歪斜斜跑進來一個人。
腳步不太穩,一會往左偏,一會往右晃,細骨伶仃的身段像隨風搖擺的柳條兒,也像喝醉酒的人。
光線昏暗,祁望看不清臉,只看得出是個女人。
曲夢枝雖然嫵媚,可也不會這樣走路。
他蹙了眉,直到聽到一聲輕喚。
「祁望。」
真是曲夢枝。
他快步迎上前,正要問她,就見她軟軟倒下,他伸手一接,將人抱下,摸到滿手血。
長夜昏巷,星沉月隱,像多年前血色滿覆的夜。
血,溫熱燙手。
作者有話要說:攤手……福州已經熱到41度,我覺我不要回來比較好,T.T
☆、祁望之殤
王孫巷口石鑿的牌匾上漆紅的字在長街燈火里顯得幽沉, 霍錦驍每次看到, 都會想這個名字的由來,到底是因為這巷子裡住的人姓王和孫, 還是因為這裡出過或者住過哪位王孫。
不得而知。
她想問,可每次走過去就忘記了。
她有時覺得自己死心眼,有時又覺得自己太寡情, 很多東西說放手就放手, 可又有一兩件事是怎麼都不想鬆手的。
人心挺矛盾的。
她的步伐很快,卻也不妨礙她腦中思緒亂飄,一下想東, 一下想西。她應該惦記著東辭的傷,偏偏被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扯走注意力。
剛走過王孫巷的牌匾,巷裡就出來一大群人,她收起心思退到巷邊。巷子狹窄, 出來的人多,難免擦肩,霍錦驍認出來, 這些是三港綠林,程家, 清遠山莊,通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踮腳往前看, 顯然這些人是從醫館那裡出來的。
醫館檐下的火光飄搖,人一拔拔往外退,她的心思就又飄到這些人的模樣上去, 想著自己刻臉皮子時,要如何下刀,眉怎麼切,唇口如何挖,骨頭輪廓怎樣修……
手卻是攥緊的,掌心出了汗,心裡有個很小的聲音問自己。
這麼多的人,那傷該有多重?
沒底。
她加快步伐。
窸窣的腳步聲里忽然有幾句飄忽的話傳來。
「就是她,東海的女匪。盟主為何總與她來往?」
「別說了,她救過程家的人,是盟主朋友……」
「朋友?瞧那模樣不像。沒見上回為了她,把程家新秀鍾玉珩的手筋都給挑了,程家大小姐也被關了起來。聽說程大姑娘在家裡大鬧一場,說要給這師弟報仇,結果惹怒了她父親,被許配給了鍾玉珩。」
「程家那丫頭是該吃點教訓,不過嫁給鍾玉珩就有些過了,挑了手筋就是半個廢人,那丫頭心氣高,心儀盟主不是一天兩天,如今嫁個廢人,也不知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