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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祁望之言,他們不敢追入颶風範圍。
可霍錦驍卻無一絲一毫的喜悅,相反她的心情愈發沉重,避開海盜的劫掠,他們要面對的卻是更加可怕的災難。
船已經顛簸得不像話,海盜已漸遠,霍錦驍冒著瓢沷大雨將甲板上的人都趕入船艙中,只留幾個操帆手。風勢愈加猛烈,祁望確認海盜不再追來之後,下令降帆,他自己進了舵室,親自調整船頭方向,將船頭迎向浪,正面切浪。
帆才收起兩面,巨浪湧來,船忽被掀高,收帆的兩個水手沒有抓牢,被甩出船舷,連叫都沒來得及叫,頃刻被海吞噬。船又猛然落下,船上的人摔得七零八落,帆未全收,船身被風吹得不穩,祁望從舵室里探出頭,怒吼:「把帆纜切斷!」
聲音被風聲浪勢掩蓋,只有餘音落進眾人耳中。
霍錦驍正要進艙躲避,聞言回頭,瞧見帆手去了兩個,收帆已不及,她便沖回甲板之上,手裡握著銳利的匕首往帆纜割去。
「夫人,你呆在船里別出來,我去幫祁爺。」梁俊毅見霍錦驍出去,他也毫無猶豫地衝出,曲夢枝阻止也來不及。
伊莎見狀咬咬牙,忽將懷裡的小亞瑟推入曲夢枝懷中,再將二人推入艙里,將門關好。
曲夢枝只來及聽到她說:「幫我照顧他。」
風雨眨眼間轉猛,浪頭瘋狂湧來,船像被掀飛的枯葉,被浪頭拋起後又回落。霍錦驍斬斷了一根帆纜,只聞得「嘩嘩」幾聲,帆兜頭落下,她迅速躲到另一根桅杆旁。
還剩一片帆未收,可船卻突然被掀到數丈高。
霍錦驍被浪甩高,整個人騰空,她只來得及用手抓住桅杆。
祁望在舵室里看見,握著木舵的手隱隱發顫。
風浪太大,船不斷被拋起落下,甲板上的人完全無法穩住身形,在雨中仿佛隨時要被捲走。
「祁爺,我們來幫你。」
艙室的門忽被人推開,梁俊毅與伊莎二人跌跌撞撞進來。
「會掌舵?」祁望沉聲問道。
「我學過,會。」梁俊毅很快道。
伊莎似乎聽懂祁望的話,竟也點下頭。
甲板上的霍錦驍單手抓著桅杆已將最後一片風帆斬斷,風浪掀來,她單手抓不牢桅杆,從傾斜的甲板滑下,落到船尾前的小桅杆處。她身上沒有固定身體的東西,眼見再有一浪就要被拋入海中。
「好,二公子掌舵,你們幫他。」祁望將梁俊毅的手按到舵上,引他感受舵的力道,嘴裡極快道,「記住,握緊別松,就這個方向,正面切浪,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能松!」
梁俊毅雙手握上舵,旁邊的伊莎與原來的舵手都站到他身邊,祁望將綁在自己腰間的繩子解下,一一纏到這三人腰上,再固定到舵上,防止他們因船身顛簸被甩出室外。
「全船性命都交給你們了。」祁望說完便取下艙壁上掛的幾圈繩子轉身出了舵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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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風雨交加,浪花砸到甲板上噼啪作響,像要將船吞噬。
霍錦驍被浪花打得睜不開眼,身體隨著船不斷搖擺,別說站穩,就連抓住桅杆不被風浪捲走都十分吃力。
又是一個巨浪打來,船被掀至數丈高后陡然落下,她身體騰空,只覺巨大的力量將她往半空扯去,她苦戰許久,手上早已脫力,這番再難抓牢,手慢慢鬆開。
生死瞬間,蛇電竄過,大海波濤洶湧呈於眼前,宛若猙獰怪獸。
母親說過,在海上,除了與人之斗,還要與天地斗。
此番,她方真正領悟何謂與天爭與地斗。人力比之天地,渺如螻蟻。
須臾之間,她又記起從前,往昔種種似雲煙拂過,父母恩情、少時愛戀、朋友之義,隨這風浪都沉入茫茫海底,她腦中漸漸混沌,無力再撐,身體隨風浪而去。
可忽然間,她的腰被一股力量束緊。
「抓緊了——」
霍錦驍聽到祁望的嘶吼在風中顯得破碎,她一個激凌清醒過來,睜開眼帘瞧見祁望出現在身邊,已用繩將他自己綁在了桅杆上,而她腰上的力量,正是他空出的雙手。
「拉著桅杆,回來,快點!」祁望用了死力抱住她的腰往回拉。
霍錦驍一咬舌尖,血腥與刺疼催出她最後的力氣,她脫力的手猛地一振再度握緊桅杆,將自己往回拉。
船「啪」一聲落回海面,她也跟著掉下,祁望一收臂就將她攬進懷裡。
「抱緊我!」他在她耳邊開口。
浪頭一個接一個,很快又將船掀起。祁望與她都無法回到船艙,只能借著桅杆固定身形,霍錦驍別無他法,展臂圈在祁望腰上。祁望低頭,將她的腦袋護在胸前,一手緊緊束著她的腰,另一手則壓在她頸上。
風浪滔天,雷電交鳴,瓢沷大雨將二人澆得透徹,船在海面不斷掀起落下,像失控的風箏。霍錦驍躲在祁望懷裡,隨著船起伏,心卻漸漸安下。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浪頭方有減緩的趨勢,天上的厚雲漸漸散開,天光灑下,仿似神跡,風雲遮天,他們在海上一夜,不知不覺間竟已天亮。
船仍隨浪顛簸,卻不再如剛才那般可怕,霍錦驍動動腦袋,睜開被雨水迷濛的眼,入目的是祁望濕透的衣襟,她眼眸略抬,額頭便抵到他頸間喉結。她忽有些迷惑,他仍緊緊擁著她,那樣的力量似乎已傾盡他一生餘力,即便渡過死劫,他還是不敢松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