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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鈴搖搖頭,她看到巫少彌站在船頭的舷尖上,一動不動。
誰都不知道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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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人的無數目光,都盯緊這場比斗。
霍錦驍卻只聽到自己劍尖傳來的一聲輕微裂響。
那是劍入心臟之音。
不偏一分,不差半寸。
她想起多年前跟他說的話。
「咚糍,若我行走江湖,一定會是最厲害的俠女,懲惡揚善,比我爹我娘還要厲害!」
可如今,她好像成了四海八荒里最厲害的魔女。
作者有話要說:唔,紀念一下,本章24小時內的評論送紅包,愛你們。
☆、長生雙命
不知可有人試過, 將劍刺進心愛之人胸口的滋味?
人沒了心可還能活?
她師兄那麼聰明的人, 可會醫他自己心上這道傷?
霍錦驍不知道。
殺東辭這日,萬里無雲, 碧波微粼,是這海上難得的平靜時刻,風雨皆無, 四周都是人, 看著她的劍,看著他的血。
黑壓壓的蠱蟲一隻一隻落到地上,像下起傾盆大雨。
她和他相識有十六年……還是十七年?記不清了, 從她記事以來他就在,像她生命里伴生的草木,在地上各自繁盛,可根卻在地底深處相結, 像緊密相聯的血脈。
「說好的,同去同歸,你為什麼騙我?」
她抱緊他, 呢喃著。
鳳冠未覆,嫁衣尚新, 家中新貼的喜字猶展,匆匆數日, 春華落空,烏髮難結,少年心事, 只剩舊憶。
這段血路盡頭,為何還是只剩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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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來得突然,烏雲驟然聚涌,頃刻間下起滂沱大雨,山間的路被雨水澆得泥濘。林間樹木簌簌作響,葉片叫雨打得噼啪作響,像突如其來的哭泣,四面八方流過。
有人踩著滿地泥濘急跑而過,蓑衣下擺露出的青裙蹭了一大片泥水,她也不停步,仍是賣力跑著。很快,她便跑到山崖下的石洞前,氣喘吁吁地放緩步伐。
石洞幽深,裡面一片漆黑。
洞前有人撐傘站著,傘沿的雨水串成線落下,雨氣潮濕了他身上衣裳,肩頭衣袂袖子全是大塊水痕,這人也不知在雨里站了多久。
「阿彌。」丁鈴喚了他一聲,把笠帽從頭上摘下。
巫少彌轉頭見了,將傘撐到她頭上。
「你怎麼來了?」他問她。
「小景姐怎樣了?」丁鈴一邊說,一邊把藏在蓑衣里的食盒拿出來,她來送飯的。
巫少彌搖搖頭,臉上是無法掩飾的擔憂:「一天一夜,沒出來過,也不讓人進去。」
他想進去陪她,都被她的劍氣擋在洞外。
昨日之戰,他站在船上看得最清楚,霍錦驍不偏不倚刺中魏東辭心臟,而那一劍本該刺空。從那時起,她腦中繃緊的弦就斷了。跟著霍錦驍兩年半,他還沒見過她像現在這般,生氣盡空,鮮活不再,眼神都是灰暗的,看得人心裡抽疼。
可誰都給不了她安慰。
從船上回島之後,她就抱著東辭屍體進山,躲進這山洞裡,萬事撒手,誰都不見。
「你在這裡守了一天,吃點東西。」丁鈴打開食盒,拿出荷葉包的兩個包子塞進他手。
巫少彌沒什麼胃口,卻還是接下。丁鈴拍拍他的肩,蓋上食盒,又往前走去。
「你吃著,我給小景姐送進去。」她快步衝出傘。
「別去!」巫少彌聞言心頭一緊,扔了手裡的包子,飛身上前。
轟——
劍氣驟然划過,洞前地面飛起一片碎礫。丁鈴被巫少彌緊緊拽著手臂拉到身邊,心有餘悸地看著洞口地面上深淺不一的數道劍痕。
巫少彌苦笑,要是能進去,他早就進了,怎麼會在雨里站這麼久?
魏東辭之於霍錦驍,終究是這世上無可超越的存在。
————
大風大雨,海浪洶湧,玄鷹號晃得厲害。
冒雨觀察敵情的瞭望手忽然很快爬下桅杆,往望月艙跑去。
「炎哥!」
望月艙內,許炎正與周河等人商討應對三港水師之事,聽到急報聲不由蹙眉,皆朝門口望去。
「炎哥,退……退了。三港的船撤退了。」
許炎猛地站起,隻字未說便朝外匆匆走去,也不撐傘,淋著雨到船舷邊,拿著觀遠鏡遠眺,壓在海線上的船隻,果然像螞蟻船緩緩往外退去。
巫少彌說霍錦驍說服三港退兵,此話果然不假。
眾目睽睽之下,她又手刃魏東辭——
只怕從今往後,中原已無她可立足之地。
「小景呢?出來沒有?」他轉身問起。
「沒有,還躲在洞裡不肯出來。」回話的是林良,他隨巫少彌去看過她。
許炎輕嘆一聲,眉間冷凝似雪消融,竟生出幾分感慨之色。
「有空再去勸勸她,雨天潮濕,屍首久放易腐……讓她把人入土吧。」
她憑一己之力退兵,又殺了魏東辭,這個交代,已無可置喙。那一戰翻雲傾海,縱然是他,也絕想不到她會真的對東辭下絕殺之手。
親手殺了所愛之人,那滋味,恐怕不好受。
「知道了。」林良語氣平平。
勸她……她連人都不見,躲在洞時陪著東辭的屍體,他們縱然想勸都無從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