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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事談完,兩個人忽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以前說不完的話像突然倒空似的,被刻意忽略的隔閡在沉默里格外清晰,人心一旦離開,就很難挽回。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了。」祁望並不擅長找話題,便起身告辭。
「嗯,祁爺慢走。」她跟著起來,沒有挽留。
「我明天再來看你。」他又道。
「不用了,我這傷已經無礙,你事多人忙哪經得天天往這兒跑,別……」
「我只是想見你。」祁望脫口而出,打斷她絮叨。
霍錦驍微愕,一雙澄澈的眼流露三分疑惑地望著他,將他看得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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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東辭醒來時,院裡陽光已斜,霍錦驍抱著個小陶罐坐在榻尾怔怔吃著,時光安靜。
「有人來過?」他支起身,看著蓋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失笑,本來給她準備的東西,怎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嗯,祁爺來過。」她把小陶罐往他面前一送,「吃嗎?挺不錯。」
魏東辭直接沒收:「少吃點這個。」
「我睡了多久?」他又問道。
「沒多久,也就一早上吧。」霍錦驍坐到他身邊,歪頭打量他,「怎麼還這麼無精打采?」
沉沉睡了一覺,魏東辭並沒覺得精神,頭反倒更重了,他清咳兩聲,覺得嗓子沙沙作疼。
「你沒事吧?」霍錦驍聽他聲音不對,伸手就探他額頭。
還好,額頭不燙。
「沒事,可能近日歇得不夠,染了些寒,喝兩帖藥就好。」他也坐到榻沿,喉嚨里刺疼,聲音便也瓮瓮的,他將頭轉頭咳嗽,手裡已被她塞了杯水。
「一個傷,一個病,你這是連喝藥都打算陪著我?」霍錦驍打趣道,心裡卻疼。
「不好嗎?你不是每次都嫌藥苦要我自己也嘗嘗,現在好了,我光明正大陪你。」魏東辭喝了兩口水,用手將她往邊上推了推,「你離我遠點,過了病氣不好。我若病了,這兩天恐怕還得換人照顧你。」
不是怕累,只怕她過了病氣,又病又傷,重上加重。
「那誰照顧你?」霍錦驍被他推開,索性跪到他背後,拎貓似的捏起他的後頸。
魏東辭伏案太久,一轉脖子「咔咔」作響,被她溫熱的手捏著,只得酸疼痛快。
反正他的毛病,她都知道,幾年也沒變過。
「對了,我替你刮痧吧!」霍錦驍捏了會突然記起一件事來,她跟他學過刮痧,可以緩解他的頭疼與寒症。
魏東辭一怔,霍錦驍已經將他的衣襟拉松,他猛地轉身握住她的手,道:「不用。」
然而,晚了。
「東辭,你背上……是什麼?」
衣領略松,霍錦驍的目光自上而下,便能看到他肩頭與頸下斑駁的痕跡。
交錯縱橫,深淺不一。
她忽記起他說的話。
「別怕我。」
懼到深處的呢喃,害怕的那個人,一直都只有他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仔細數數,甜了挺久了……
☆、坦承
魏東辭緊握她的手, 一時竟無話可起, 只能怔怔看著她澄澈的眼眸。墨玉雙瞳倒映出他的輪廓,叫人無所遁形。
兩人僵著, 霍錦驍微笑的唇緊抿,不言不語,含怒盯著他。
就才剛那一眼, 她已能看出那些斑駁痕跡全是深淺不一的傷痕, 而她管中窺豹,只見一斑,其下還藏著多少傷, 她想都不敢想。
四年後重逢,他還像從前那樣,可到底有什麼改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是她再無法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是從前的魏東辭。
「小梨兒……」魏東辭喚起她的小名。
霍錦驍倏爾抽回手,從貴妃榻上下來。
「若你不願意說, 就算了。」四年了,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他身上發生過的事。
「我只是不知從何說起。」魏東辭跟上前, 斟酌片刻之後忽牽起她往屋裡走去,「你跟我進來。」
罷了, 逃來避去始終都要面對,縱然他們今生止步於師兄妹,他也不能再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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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屋點著魏東辭自己配的春安香, 有淡淡橘柚的味道,是她喜歡的氣息。他的寢間收拾得很雅致,素淡的被褥,竹葉青的簾,幾盆藤蘿與玉爐銅鶴,簡單素淨,和他這人一樣。
霍錦驍被他拉到窗前的矮榻上坐下,耳邊傳來他一聲輕嘆,就見他背站到自己身前,動手褪衣。她雙手揪著裙子扭起,頭撇到一旁,臉上暈起淺淺胭紅,卻沒吱聲。
男女之防已不在乎,她迫切地想知道他背上那些傷。
衣袍緩緩解開,褪至腰際,他不言不語站著,目光落在正前,呼吸微重,不防身後有手觸來,披爻在背的長髮被她拔到肩前,指尖不經意間划過他的肌膚,冷涼得讓他忍不住僵直了背脊,可不過片刻他又覺得背上開始發燙,她的目光似化為有形之物落在他背上。
他從耳朵紅到了脖子。
霍錦驍卻幾乎要窒息,心頭劇烈的抽痛讓她錯覺自己的傷口被重重撕裂。
眼前這人的背一如往昔的精實挺拔,只是整張背像被孩子惡作劇過後的畫紙,其上傷痕遍布,斑駁可怖,最長一道從左肩斜貫全背,延伸到右腰,傷痕之上新生的肌肉扭曲成結,宛如巨蟲爬背。
整張背無一處完好肌膚,傷痕累累,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