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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窈雙眸微紅:“臣妾……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靜王斂了笑,道:“你不如想想,今日如茗如何不在你身邊兒?”
沈舒窈眼神微變:“是王爺喚了她去?”
靜王道:“她對你倒也忠心,只不過畢竟是個丫頭,略加懲治,便招認了,你是想聽本王說給你聽,還是你自己說。”
沈王妃並未出聲,只是略後退了一步,秀美的容顏籠在帷帳投落的yīn影之中,顯得晦暗難明。
因要準備太子冊封大典,這幾日宮內復忙碌起來。
然而對宮人來說,節下忙碌,卻是一件好事,畢竟先前宮內風雲變幻,風波不停,人人都似沒了主心骨,不知大舜將何去何從,是福是禍。
雖有靜王坐鎮,畢竟不知皇帝的意思,這些宮女太監們侍候宮中,最是知道風chuī糙動,因此暗中都有些人心惶惶。
如今趙黼歸來,竟是眾望所歸,是以雖忙得團團轉,人人卻也是歡喜連天,自覺有了將來仰仗,至此,宮中才流露出些大節下的喜悅氣氛來。
先前雲鬟隨趙黼進宮,不過是權宜之計,誰知竟似上了賊船。
於含光殿一夜過後,趙黼因想到昔日,便帶雲鬟出宮回到“東宮”。
故地重遊,想到昔日父母雙在,那種天倫和樂,竟qíng不自禁,步步行,步步難過。
幸而雲鬟在旁相伴,雖不多話,只默默地握著趙黼的手,便已是最大安慰。
這已是傷qíng之地,加上前世的緣故在,趙黼本不yù居,可若不住在東宮,便只能去皇宮,總不能住到謝府里去,畢竟他如今身份不同,在東宮私私密密地且好說,若明目張胆去蹭謝府,畢竟外頭的風言風語,對雲鬟身上有礙。
加上先前她“女扮男裝”為官一節,讓許多孤介士大夫心中記恨,這節骨眼上,不該給她再招怨懟非議。
雲鬟看出他的猶豫之意,便道:“六爺不必過於忌憚什麼。只要心中惦記著,他們便不會散離,何況你如今好好地回來,可知他們疼你愛你之心,就算在天之靈,也必歡喜安慰。”
趙黼只緊緊地抱住她,心中又是酸楚隱痛,又有些寬慰寧靜,兩種qíng緒jiāo織。
一則是失去趙莊跟太子妃,畢竟再不可得,每次向來,仍叫人痛徹心扉。
二則卻是對雲鬟失而復得,倒也是命運給他不幸之中的唯一大幸跟慰藉。
這日,因趙黼被趙世喚了去,雲鬟便帶了靈雨,乘車自回謝府。
跟陳叔林嬤嬤等重新見了,跟先前那次相見更加不同,種種惶惑驚嘖盡數消散。
因趙黼未曾跟來,林奶娘暗中又問雲鬟兩人之間究竟如何。
雲鬟雖面薄,卻也懂他們的憂慮之心,便道:“殿下同我很好,不必憂心。”
她是個從來內斂寡言的人,這般短短的一句“很好”,林嬤嬤卻已經明白了,自是暗暗地心花怒放,出門後又念了幾千萬聲佛祖。
好歹安撫了眾人,又同小鯉玩了一陣兒,雲鬟略覺倦累,正要入內歇息片刻,無意看見柜子上放著一個錦盒,不由問道:“是什麼?”
曉晴正在外間兒收拾桌子,聞言探頭看了眼,道:“是季公子前幾日送的。”
雲鬟聞聽是季陶然送的,微微一笑,卻不知他又給了什麼好東西。
心裡思量著,隨手打開要看一看,誰知一瞥之下,遍體寒徹。
宮中。
白樘正將連日審訊沈正引的種種向趙世稟明,故而趙世也傳了趙黼前往。
沈正引對先前的賣官鬻爵,縱放門生弟子為惡,私通外官,刺殺遼使等罪名供認不諱。
趙世聽罷嘆息,問道:“他可還說什麼了不曾?”
白樘道:“沈相只曾自嘆晚節不保。倒是並未提及別的。”
趙世便看趙黼,問道:“你覺著該如何處置?”
趙黼道:“現成有個刑部尚書,監察御史,他們量刑自是再公不過的。”
趙世便問白樘等人,白樘跪地道:“聖上容稟,沈公曾於臣有恩,聖上不避嫌疑,命臣等三司詳查,臣在其位,責無旁貸,奉旨以來幸不曾rǔ命。然而要定沈公罪名,自可根據律法正判,且又有聖上及梁監察、大理寺卿等可議。臣斗膽請求退避。”
趙世端詳他片刻,頷首道:“你能恪盡職守,秉公至此,已是難得。既如此,則罷了。”
這一場殿內議事落定,以將近正午。
趙世回頭看趙黼,見他倒也並無不耐煩之色,心中安慰,又知道拘他半日,只怕面上雖掌的住,心裡必然著急了,當即便令停了。
群臣自散,趙黼也行了個禮,跟著退出。
趙世本還想跟他多說兩句,見他如此qíng急,只得作罷,只是在趙黼退了後,便嘆了口氣。
王治知道他的心意,因說道:“畢竟殿下年青,歷練歷練自然就好了,何況方才眾位大臣爭論,他在旁聽著,絲毫不耐煩的模樣都無,可見是該做正事的時候,便jīng明冷靜,這就很好了。”
趙世道:“說的是。罷了,暫且由得他去,這會子……他還得放鬆,以後若是登了基,那萬般的政事落在肩頭,怕就不是現在這般了。”
說到這裡,想了會兒,又道:“然而他的xing子畢竟有些太過激烈,尤其是……若是有個鎮得住的人能好生引導他就好了。”
王治笑道:“這個,奴婢覺著白尚書是最合適不過的。”
趙世點頭:“跟朕想到一塊兒去了,竟是非他莫屬。”
不提兩人議論,只說趙黼出殿往回,才出宮,就有東宮近侍報說雲鬟回了謝府。
趙黼本想即刻就去謝府,轉念一想,畢竟是他把人留在東宮數日,也該讓雲鬟自在自在。
於是上馬自回。心中卻想:“倒是要快些跟阿鬟成親,只不知他心中打的什麼主意。難道要我開口求他?”
這個“他”,自然就是趙世。
趙黼雖答應留下,可昔日叫的是皇爺爺,如今竟成了父皇,又且因趙莊在前,這聲“父皇”是無論如何叫不出來的,就算見了面兒,也不過是以“聖上”等稱呼罷了。
趙黼心中便盤算跟雲鬟的事,忽又想:“多半是因為父王身故的原因,倒也是,我本該守孝的。故而竟不該太著急。”
距離趙莊故去,已近半年,前日趙黼還去親自祭拜灑掃過,想到昔日種種愛顧教誨,仍是肝腸寸斷,痛舍難離。
想到趙莊夫婦,趙黼馬上嘆息數聲,無端有些心神不寧。
趙黼本以為雲鬟不在東宮,便意興懶散地進府,負手往內而行。
廊下正行走間,一抬頭卻見前方有個人在徘徊,竟正是靈雨。
趙黼有些意外,忙加快腳步,靈雨也看見了他,便回身行禮。
趙黼問道:“不是說回謝府去了麼?你如何在這裡,莫非是沒跟著?”
靈雨的面色有些古怪,仿佛是欣喜,又好似困惑不安,對趙黼道:“是回了謝府,只是先前……才回來了。”
趙黼大喜,忙要入內見雲鬟。靈雨忙攔住他:“殿下。”
趙黼問道:“怎麼?”
靈雨眉心皺眉,卻為難開口,只忐忑道:“奴婢覺著……姑娘好像……”她仿佛大惑不解,又搖頭道:“多半是我多心了,應該是好事,殿下……殿下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趙黼見她顛三倒四般,說不明白,便甩手入內。
轉入裡間兒,才掀開簾幕,趙黼驀地止步。
在他眼前,背對而坐的,卻是個身著女裝之人。——這輩子,向來看慣了雲鬟男裝的模樣,乍然見如此,竟給他一種如夢似幻的錯覺。
趙黼頓在門口,半晌才回過神來,因輕聲喚道:“阿鬟?”
那麗人聞聽,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來,她半垂螓首,轉身屈膝行禮:“參見殿下。”
趙黼本要奔到跟前,聽了這句,猛然剎住。
眼前之人,不似平日男子打扮般清雅秀姿,此即薄施脂粉,淡掃蛾眉,朱唇輕點,便透出幾分艷光四she,絕色傾倒。
但神qíng氣質畢竟仍是往日般,玉骨冰肌,風流天然,不見孌媚,也無刻意逢迎,依舊清清冷冷,淡淡漠漠。
趙黼只一眼,便覺心頭壓不住的火兒,似曾相識地簇簇地燒了起來,他想即刻上前不由分說擁住,但與此同時,不知是何緣故,心中竟像是有個聲音在牴觸勸止。
刑部。
白樘坐在桌後,恍若出神,肅然無聲。
前方,周天水跟巽風兩人立在地上,天水瞥一眼巽風,低頭耷腦,小聲說道:“四爺,此事是我娘做的不對,可她並不是有意要害四爺,只是yīn差陽錯……求四爺,念在舊日qíng分上……”
白樘依舊不言語。巽風暗中掃了掃天水,見她急得雙眸泛紅,才也說道:“既然這件事是坤前輩一時弄錯,且先前乾天坤地兩位前輩也未四爺效過犬馬之勞,偶然無心之失,自不該見責。”
白樘抬眸,淡然看向兩人。
先前因他身中饕餮之毒的緣故,天水去滇南相求的高人,便是八衛之一的坤地。
世人所不知的是,八衛退隱的乾天坤地兩位,坤地乃是一名女子,且兩人早在退隱之前便結為夫婦,天水正是兩人的女兒。
這兩人退隱後不問世事,只是因為饕餮毒甚是難辦,天水才不得已前去求救。
只是因白樘將藥送給了柯憲,坤地本是xing烈如火的女子,雖年紀漸大,脾氣卻未曾收斂,聽聞後大怒一場,天水好言勸說,才又調了幾顆藥給白樘防身。
後,坤地隱秘回到京中,只為親探白樘的脈,也好對症下藥。
先前曾提過,只因坤地乾天兩人先前為八衛的時候,為刑部效勞,自得罪不少人,也有許多江湖上的仇家虎視眈眈,故而行蹤成迷,外人難察。
白樘先前送給雲鬟的那一顆藥,正也是向坤地所要,只不過乃是天水轉手。
因趙黼認出這是何物,白樘叫天水去質問,據天水所說,竟不是坤地故意將這無憂給白樘的,何況這無憂要調製也很需要些時候,不是倉促里能製備的……
究其原因,卻是坤地知道天水心悅巽風的緣故。
天水在外雖jīng明qiánggān,但在坤地乾天跟前兒,畢竟是個女孩兒心xing,先前她一心記掛巽風,但巽風的心意畢竟不在她的身上,乾坤兩人身為父母,自然知曉女兒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