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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見他竟仍是昔日那個習xing,不由嘖嘖。
趙黼又溜眼看來,這會兒,前頭藍夫人醒神,因止步回頭喚道:“鬟兒?”
雲鬟早用力撇開趙黼的手,只去追上藍夫人跟宣平侯。
趙黼顧不上理會阿澤,也皺眉回看。
阿澤早把他看的極清楚,此刻真如又回到了鄜州一般,不由眉開眼笑。
且說藍夫人握著雲鬟的手,便同宣平侯往巷口而去。
眾侍衛因都散開,各自立在兩側,宣平侯目光從雲鬟跟藍夫人面上轉開,抬眸之時,卻見白樘站在跟前,正微微擰眉看著他。
宣平侯一怔,卻聽白樘淡淡道:“侯爺,只怕你要隨我回刑部走一趟了。”
宣平侯眯起雙眸,白樘才要再說,就聽見宣平侯身後,有人揚聲說道:“我才從城外打獵回來,路上就聽說有罪囚挾持了宣平侯越獄,我只當是胡說的,不想果然是真。”
眾人都是詫異,雲鬟雖知道說話的是誰,卻仍忍不住轉身看去。
趙黼上前,便對白樘道:“白大人,是我方才見qíng形緊急,生恐那賊傷了侯爺,才貿然出手,你不會要治黼兒的罪罷?何況純粹是他自找死,該怪不得我。”
白樘道:“世子為救人qíng急之下出手,自然不罪,然而越獄之事,只怕世子所聽有誤。”
白樘說罷,便又看宣平侯道:“請侯爺隨我回刑部。”
趙黼見他這般回答,便挑眉無言。
宣平侯同白樘目光相對,尚未說話,藍夫人已抱著他的手臂:“侯爺!”
宣平侯輕輕在她手上一握:“論理我是該去一趟的,也自是白大人的職責所在,只需說清楚就是,放心罷了,無礙。”一邊兒說著,便向著藍夫人撫慰一笑。
藍夫人才方心定,又聞如此,哪裡肯放心?夫妻兩人目光jiāo纏,難捨難分。
雲鬟離得近,自看得最是清楚,——方才趙黼雖說外頭傳馮貴挾持宣平侯越獄,但趙黼來得遲,若說不知內qíng倒也罷了,方才白樘等卻是看的清楚明白……又怎能輕易敷衍過去?何況白樘又是這個剛直不阿鐵面無私的xingqíng。
這真是才去了心腹之患,卻又生波折。
雲鬟不由替宣平侯跟藍夫人兩個擔憂,又禁不住抬頭看向白樘,雖並非心愿,目光中卻已經透出幾許祈望之色。
白樘察覺,垂眸望了她一眼,卻仍無表qíng,只聽宣平侯道:“白大人稍等,待我先送夫人上車。”
白樘轉身示意,宣平侯跟藍夫人攜手,送至馬車上,低低叮囑安撫了幾句,又對雲鬟道:“鬟兒,我不在府中時候,你多陪著你姨母,別叫她一個人呆著,只怕她又多想。”
雲鬟便點頭,宣平侯摸了摸她的頭,親把她抱上馬車,又叫跟隨的侍衛好生護送回府,他反而孤身一人隨著白樘等去了。
幾個刑部之人留下,便處置馮貴的屍首,因阿澤落在後面,趙黼便道:“你們四爺如何還是這個神佛也不給面子的xingqíng?怪不得許多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呢。”
阿澤輕輕拉他一把,道:“你打哪裡聽說是馮貴挾持侯爺越獄的?”
趙黼笑道:“我自有順風耳,聽好些人都在說,連老天爺都在說呢,你怎麼竟沒聽見?”
阿澤若有所悟:“難道你……”
趙黼道:“你且快去罷,得閒勸勸你們四爺,別讓他把朝中的人都得罪完了。”
阿澤嘆了聲,嘀咕道:“你敢你去說,我是沒那個膽子的。”
趙黼不由一笑,卻又斜睨著他道:“我看你方才抱著阿鬟,膽子倒是大的很吶。”
阿澤吃驚地瞪大雙眸,趙黼卻向他一挑眉,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只說雲鬟陪著藍夫人回府,兩人在車上,藍夫人把她摟在懷裡,雖然擔心宣平侯,可想到方才雲鬟必然也看見了馮貴被殺,便問道:“先前晏王世子出現的時候,你可受驚了麼?”
雲鬟道:“並沒有,姨母安心。”
藍夫人見她仍是篤篤定定的,便一笑,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雲鬟靠在藍夫人懷中,也不說話。
兩人回到侯府,雲鬟便依照宣平侯的囑咐,只守著藍夫人,卻見她雖然面有憂慮之色,但昔日眉宇間那揮之不去的悒鬱卻已消失不見,只頻頻地叫門上派小廝去刑部打聽消息而已。
如此到了傍晚,門口侍女忽然帶驚帶喜地叫道:“侯爺回來了!”
藍夫人聽了,顧不得什麼,忙站起身奔了出去,才出裡屋,就見宣平侯從門口進來,兩人便緊緊擁在一塊兒。
雲鬟正也跟著從裡屋出來,不料一眼便見此qíng,一時窘然,便不好出聲,仍悄悄地退後了一步。
只聽外間藍夫人問道:“如何這樣晚才回……白大人並未為難你麼?”
宣平侯笑道:“說了叫你不必擔心,我在刑部說明白,自然便放我回來了。”
藍夫人仍看著他:“可是白大人……”
宣平侯見她著實憂慮白樘,便放低聲音,略同她解釋了幾句,才道:“好了,此事已經完結了,從此之後,再也不必提起。”
又過兩日,崔府來人相接,藍夫人親送了雲鬟出府,宣平侯在旁站著相陪,又笑吟吟道:“你來住了幾日,你姨母臉上的笑才多些,以後倒要讓你多多過來才是。”
藍夫人始終握著雲鬟的手兒,眼中透出不舍之意,終於殷殷叮囑了幾句,才放她上車自去。
雲鬟一路乘車往回,行至中街,忽聽得外頭馬蹄聲響,不多時,窗簾外有人叫道:“鳳哥兒!”
雲鬟撩起帘子,卻見來者竟是阿澤,見她露面兒,便笑說:“果然是你,我還怕認錯人呢。”
林嬤嬤隨著看了眼,也認出是阿澤,因知道他跟巽風等都是白四爺的人,便不言語。
雲鬟見了阿澤,卻如故人相逢一般,心裡有些喜歡。便道:“你是要去哪裡?”
阿澤道:“方才去京兆尹取了一份公文。你這兩日都在宣平侯府住著?”
雲鬟點頭,阿澤忽然說:“這位宣平侯,面子可真是大的了不得。”
雲鬟本不yùcha嘴,聽了這聲感嘆,便道:“怎麼說?”
阿澤畢竟年少,便湊近了些:“上回四爺不是帶了他回刑部麼?只是才沒問多久,沈相便親臨刑部,同四爺說了半晌的話,回來後,四爺臉色便yīn沉著。”
雲鬟想不到會是沈丞相出面,也覺詫異,阿澤道:“這還沒完呢,沈相還未走,忽然恆王便派了長隨來,竟也是為了宣平侯之事。”
雲鬟勉qiáng問道:“因此白大人才迫於無奈,把人放了麼?”
阿澤笑了聲,道:“你且聽我說,因要查明此事的來龍去脈,故而便傳了京兆尹的幾個官差過來,不料這些人忽然跪地求饒,說是當時,其實是他們牢門的鎖未曾鎖緊,讓那馮貴藉機脫出,竟順勢挾持了宣平侯逃出監牢,這些人因傳信有誤,錯說成了宣平侯越獄而已。京兆尹也親來請罪了。”
阿澤說完了,便笑道:“你瞧瞧,宣平侯是不是手眼通天的呢?這許多有頭臉的大人物出來說qíng,另外京兆尹那邊兒既然翻供了,又沒有其他的人證,加上胡同里的qíng形也有些說不清,宣平侯只也堅稱是被馮貴bī著出獄,只不過後來給他捉到機會反殺而已……最後四爺也只得放人。”
雲鬟想了會兒,便笑了,阿澤道:“不過我看四爺因此很是不快,早上還衝我發脾氣了呢。”
雲鬟道:“這是有的,這恐怕有悖四爺素來的行事。”
阿澤見她做女孩子的裝扮,跟昔日在素閒莊大有不同,身上略少了幾分清冷之意,便道:“你這般打扮,倒是比先前好看多了呢。”
雲鬟咳嗽了聲,阿澤自知失言,又道:“不過那個小六子……咳,是世子如何又纏著你了?那小子真真是無處不在,昨兒那一箭,我簡直疑心他是故意的。”
雲鬟略覺頭疼,便道:“多半是湊巧了。”
阿澤只顧說,不知不覺走岔了路,便醒悟過來,因對雲鬟道:“你雖回了京,但以後相見卻更難了幾分,怪只怪京內的臭規矩多,下次見面兒,也不知何時了。”
兩人話別之後,雲鬟乘車回到崔府。
入府之後,自先去見崔老夫人,不料丫頭說:“老夫人才睏倦睡著,姑娘還是不必見了,自回去歇息便是。”
雲鬟答應了,又去見羅氏,羅氏也只簡單說了幾句,便叫她自回院子。
及至晚間,還未吃飯,崔印便來看她,原來崔印聽說宣平侯之事,以他的心xing,自然不肯放過,便來向雲鬟問究竟。
雲鬟哪裡肯對他透什麼,只推說自己不知qíng,崔印無法,便道:“此事說來有些古怪,總覺著不似外頭傳的那樣簡單,我還聽聞京兆尹派人從那馮貴家中找出一件兒大紅的……”
崔印說到此,忽然覺著不該跟雲鬟說的過分詳細,便笑說:“罷了,橫豎如今皆大歡喜,就不必理會這些了。”
雲鬟聽著那一聲“皆大歡喜”,只覺刺耳。
據藍夫人所說,事qíng發生那日,因馬兒受驚亂竄,車子來至陌生巷中,當時陪著藍夫人的只一個小丫頭,兩人不免有些慌張,那小丫頭便yù出去找人,誰知才一開車門,便有人迎面撲上來……
事qíng發生的太快,叫人無法回神,下一刻,便是那人將藍夫人反身壓住,同時大力將她的外裳扯落,遮在頭臉之上。
那時候她穿的正是一件兒薔薇花的織錦衫,因動彈不得,眼前所見,只是那逐漸變得血紅的薔薇,不停地在眼前旋轉,一朵朵本來綻放正好的花兒,竟如惡魔之眼,猙獰地凝視著她。
等再醒來之時,人已經在府內了,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府內眾人對她的態度大為轉變。
仿佛她從一個尊貴可愛的千金小姐,變成了一個“怪物”。
時隔多年,藍夫人提起此事,仍禁不住落淚,她同雲鬟說:“他們的意思雖不曾明說,我卻已經知道,他們明明是巴不得我死在那兒gān淨的。”
經歷了那種事,又見識了府內的世態冷暖,藍夫人一度想要尋死,不料正在絕境之中,宣平侯上門求親。
說來好笑,只因如此,府中眾人才又將冷臉變成了笑面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