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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黼道:“晌午了,你難道不餓?”

    雲鬟便不做聲了,此刻小二上來,趙黼便道:“你想吃什麼?”雲鬟仍不答,趙黼道:“那我便隨意點了。”

    當下道:“要佛跳牆,水晶鴨子,清炒蝦仁,松鼠鱖魚,三鮮湯。點心要杏蓉餅,棗泥餅,馬蹄蘇。”

    雲鬟聽要了這幾樣,便抬眸看他。

    趙黼說完之後,忽地怔了怔,似想起什麼,面上略有些不自在,旋即卻又若無其事地道:“好了就這些,不要酒。”

    這幾樣菜里,並沒有雲鬟不愛吃的,或者說,都很合她的口味,甚至有些太“合”了。

    雲鬟默默地轉頭,只看向窗外,趙黼沉默片刻,忽地笑道:“你看出什麼來了?”

    雲鬟道:“並沒什麼。”

    趙黼道:“你沒察覺麼?這兒是背著街的,你往前面看。”說著便抬手,往外面指了指。

    雲鬟自然發現他選了個幽靜的座兒,只以為他不喜熱鬧罷了,見他有所指,才留意看去,遙遙遠望,見有一座極大門頭,門口上停著兩輛車。

    起初並看不出什麼,再細細一看,雲鬟終於看出端倪:“那一戶人家……是方府?”

    趙黼笑道:“不錯,阿鬟的眼力極好。”

    雲鬟又看了會兒:“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趙黼道:“你不想知道這方荏到底是什麼樣兒的人麼?”忽然又放低了聲兒,低低道:“衛鐵騎也派了人盯著他呢。”

    半晌,酒菜均上齊了,趙黼道:“叫了這許多,你好歹吃些,不然豈不可惜。”

    雲鬟也並未跟他多言,自低頭吃了兩口,趙黼見她安安靜靜地吃起來,無端鬆了口氣。

    正吃著,忽然聽到有個聲兒驚喜jiāo加道:“世子怎麼在此?”

    第92章

    趙黼轉頭,卻見兩個少年正走過來,為首一個十五六歲,向著趙黼拱手作揖,又看對面兒坐著的雲鬟,臉上便微露詫異之色。

    趙黼也不起身,只懶懶道:“王振,是你啊。”

    王振含笑道:“是。”因又看了一眼雲鬟,見她也未曾動,亦不抬頭,然而容顏秀麗,竟是個極標緻的孩子。

    趙黼見他打量,便似笑非笑說道:“這是爺新收的書童,年紀小點兒,還沒教禮數呢,不過倒也天真可愛。”

    雲鬟聞言,手微微一僵,繼而越發低頭,只仍慢慢地喝湯。

    王振見他身邊兒也沒帶別人,當下識趣笑道:“無妨,世子且自在,我們去那邊兒了。”又行了禮,方跟同伴自去了。

    趙黼見他走了,才對雲鬟道:“我正愁不知說你是什麼名兒,你說給你起個什麼名兒好?叫你小鬟兒?小鳳兒?”

    因方才被那兩名少年注視,又聽趙黼說自個兒是他的書童,雲鬟臉上已qíng不自禁多了一層微紅,聞言越發皺眉,心想:幸而遇見的不是熟人,倘若是熟人,又當如何?不過想來她才回京一年,也多在內宅,除了崔家的人,倒也不擔心別的。

    何況趙黼做事僅以他的心意而為,又哪裡會十分顧及其他?

    於是雲鬟不言,又轉頭看窗外,恰好見在方府門口,正有人下轎走了出來,身形清瘦頎長,幾分眼熟,竟是認得的。

    趙黼見她凝眸而看,忙也看去,卻見是個青年男子正出了轎子,著一襲銀灰色的緞袍,頭戴方巾,儀表不俗,趙黼道:“這小白臉是誰?”

    雲鬟目光微變,低聲答道:“這是我們書院的教習,林先生。”

    趙黼意外:“哦?你們書院的人,也跟方荏有來往?”

    雲鬟只顧看著林稟正,見他面無表qíng,轉身看一眼方府門首,邁步進內去了。

    目送林稟正身影消失在門口,雲鬟道:“何止,據我所知,林先生……也曾是方督學的弟子。”

    當初雲鬟進由儀,雖不是有意打聽,但因林稟正甚是受那些女孩子們青睞,這些女孩子們日日議論林稟正的為人、出身、任職等,隻言片語都傳到她耳中,雖非刻意,卻也都牢牢記住了。

    趙黼正夾了一片鴨子吃,聞聽此言,頓時無法下咽:“你說什麼?這姓林的,是方荏的學生?”

    因這一眼,讓雲鬟心裡微微地有些亂。她雖不說,但趙黼見她目光閃爍,便道:“不必著急,這姓方的雖不是東西,可也未必就個個沾手……咳,咱們等他出來就是了,你先吃口湯定定神罷了。”說著,竟親自端了小碗,給她用調羹舀了半碗三鮮湯,放在她跟前兒。

    就在趙黼身後不遠處,先前落座的王振跟同伴因見了這幕,都知世子是個驕橫跋扈、放làng形骸的人,如今見如此耐心地優待一個孩子,兩人各自驚疑。

    但因知道趙黼耳聰目明,兩個便默默地jiāo換了一下眼色,都不做聲。

    雲鬟無心用飯,只頻頻看那方家門口處,趙黼見她臉色不大好,便道:“你怎麼了,又想什麼呢?有事兒別只悶在心底,就跟六爺說說又能怎麼樣?我雖做不成你的傾蓋如故,那就’解語何妨話片時’如何?”

    雲鬟忽聽他忽然竟謅出一句古詩來,才又看他:“世子如何連詩詞也會了?”

    趙黼笑道:“只你能博古通今,不許我飽讀詩書?六爺會的多著呢,好兒也多著呢,只是你沒看見罷了。”

    雲鬟語塞:趙黼在她心中,從來都是個蠻不講理、霸道yīn狠甚至jīng明冷酷的江夏王,他也極少在雲鬟跟前“拽文”,且又是個行伍出身的,故而雲鬟心底竟默認了他是個胸無點墨的驕橫莽夫。

    偶然聽了這一句話,倒是有幾分感觸。

    趙黼見她始終心不在焉:“你不願意在這兒,咱們就走吧,時候還早,帶你去看好玩兒的散散心如何?”

    雲鬟正有些不自在:“及早回去就是了。”

    趙黼道:“別掃我的興,別人求著我陪著玩耍還不能呢,都沒叫你感恩戴德,你便享福罷了。”笑看她一眼,把一塊兒碎銀子扔在桌上,便站起身來。

    雲鬟只得也起身隨他,趙黼站定,回頭向著王振兩人打了個招呼,只道:“老王,走了。”那兩人忙起身拱手作別,一直又送他到了樓梯口才住腳。

    雲鬟不yù跟那兩個照面,就走在前頭,趙黼見她深深埋首,便道:“慢些,看著路。”緊走兩步,抓住她的手臂,帶著往下。

    身後,王振見兩人出了樓,才笑說道:“好生古怪,世子從不讀書,又哪裡來個書童?”

    同伴嘖嘖道:“且生得那個模樣,年紀又小,莫非世子竟開了竅了麼……”

    王振啐他一口道:“別瞎說,非禮勿言,再說世子脾氣不好,是個最翻臉不認人又不講qíng面的,你沒聽說昨兒在宮內,他跟恆王世子一言不合,把恆王世子的眼睛都打腫了?鬧得如此,皇上還誇他有虎氣呢,竟都沒責罰他……若給他聽到咱們的閒話,你我難道還比得上恆王世子麼?”

    同伴吐吐舌頭:“說的是,是我失言了。”兩人笑著,復回到位上吃酒。

    趙黼同雲鬟兩人出了酒樓,本要沿街返回,雲鬟才走了兩步,卻又轉過身來,往相反方向而去。

    趙黼問道:“你想如何,不是要去方府吧?”話雖如此,卻非是憂慮的口吻,反而帶一絲喜色,仿佛巴不得雲鬟便去方府,好熱鬧一場。

    雲鬟自聽出來,便道:“六爺是唯恐天下不亂麼?”

    趙黼道:“哪裡,我只是悶不得罷了,都知道這方荏不是個好人,偏沒有人敢動他,六爺心裡不喜歡。你敢不敢去動他?”

    雲鬟淡淡道:“白四爺尚且不能呢,我又算什麼東西?”

    趙黼皺了皺眉,覺著這話聽來有些不順耳,不過細想,卻仿佛也挑不出她字面的意思來。

    兩人出了這條街,沿著酒樓往右拐去,從他們方才吃酒的窗戶下經過,又往前走了一會子,眼見前方就是方府門口了,雲鬟才站定了。

    趙黼掃了幾眼,便笑對她道:“你看前面兒那個賣糕的。”

    在方家的角門邊上,有幾個做小買賣的,其中一個賣糕的男子,身著灰衣,小販打扮,倒也看不出什麼來。

    雲鬟問道:“怎麼了?”

    趙黼道:“這應該是大理寺的探子。方才在酒樓上,有個靠角落坐著的,應該也是。”

    雲鬟本沒留心,經他點撥,心底略一回想,果然想起在酒樓左手邊兒、王振他們身後的角落裡坐著一個客人,——雲鬟記得他面前的桌上只放著一盞清茶跟吃完了的瓜子花生殼子,當時她還奇怪為何這人狠吃了這許多果子,卻不吃飯,如今想想,他自不是去吃飯的,且從頭到尾,都不停地往窗外方家的這個方向打量,果然是密探風範。

    雲鬟問:“六爺你怎麼一眼就看出來了?”

    趙黼挑眉道:“連這點兒眼力都沒有,我也就白混了。”

    雲鬟笑笑,兩人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前面方家門口的小廝道:“林公子要走了呢。”點頭哈腰地迎著一人。

    雲鬟忙斂了笑,仔細看去,卻見果然是林稟正從門內出來,仍是面無表qíng,站在門首,往周遭掃了眼。

    趙黼早留意到,當即腳下一動,將身子擋在雲鬟跟前兒,又問她道:“他可認得你麼?”

    雲鬟道:“不知,老師每次上課,都自顧自講習,並不打量底下的人,或許並不認得。”

    那邊兒林稟正雖看到此處,但見仿佛是兩個少年在玩耍,他便又淡漠地收回目光,走到轎子旁邊,俯身上了轎子,揚長而去。

    趙黼見雲鬟只是凝望那轎子,就問:“你是不是覺著他也不是好人?同方荏這樣親密,也不知衛鐵騎詢問過他不曾,回頭我要提醒衛鐵騎一句。”

    雲鬟本要阻止他如此,轉念一想,便點頭:“也好。”又道:“也吃了飯了,究竟不知季府怎麼樣了,六爺送我回去可好?”

    她鮮少用這般溫和的聲調兒同他說話,有商有量,隱隱又仿佛求他似的,趙黼心裡格外受用,含笑咂了咂嘴:“也好,只怕季陶然這會兒急得睡不著呢。”

    雲鬟問道:“你不是說表哥知道麼?”

    趙黼笑道:“他只知道我要帶你出來,卻不知道我帶你出來做什麼。”

    原來先前趙黼因知道雲鬟到季府,他便也假借探望季陶然之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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